栖洲(43)
竹生被他一顶,顿时噎住,半晌吐不出一句话来。贺栖洲懒得搭理他,便继续道:“还请竹村长做个见证。”
竹文韬得了贺栖洲救女之恩,赶忙一颔首:“是。”
贺栖洲道:“我初到竹溪村的那日,全村老小都在村子里见到两个红衣人,他们打作一团,不分胜负,一位是我身旁的狐仙,另一位则是一个身着红裙,却膘肥体壮的大汉,是不是这样。”
竹文韬道:“是这样。”
贺栖洲又道:“据我在村中这段时日的观察和探访,这红衣鬼怪的传说,是从几个月前开始兴起的。说一到夜里,便会有红衣鬼怪出现,众人不敢看,不敢听,也不敢问,要是被这妖怪找上门,必然会失踪,而且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是不是这样。”
不等竹文韬回答,村里人便一齐应和道:“是啊是啊,大家都这么传!”
贺栖洲问:“那么你们可还记得,这消息,最早是从哪传来的。”
“这……”众人一听,忙开始细细思索,想着想着,竟全都想到一个人身上去了,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众人的目光已经不自觉地投向了站在正中的竹生。竹生一见这阵仗,更是暴跳如雷:“看我做什么!你们这意思,难道这玩意还能是我编造的不成!这就是我听来的传闻!我怎么知道是谁编的!”
贺栖洲笑笑:“好。我们且当这是传闻,但这传闻着实有用,它最大的用处,就是让全村老小陷入恐慌,夜里早早熄了灯,最好拿被子蒙了头,不敢看也不敢听,这样,就算院子里丢了什么东西,也能顺理成章的,推到山中的狐妖身上!”
他神色一凛,突然喝道:“竹生公子!是不是这样?”
竹生被他这声断喝惊起一层冷汗,可即便如此,他却依旧不肯嘴软,更是声嘶力竭地辩解道:“你什么意思?你问我?我知道什么!我又不明白那红衣鬼怪的来历!是这狐狸自己承认的!他要不是红衣鬼怪,他认什么认!”
“因为我们会害怕。”竹浮雪吸了口气,缓缓道:“如果扮作红衣鬼,至少能使我们恐惧,也就能让我们在夜里少出门,这样,整个村子的人,离后山里的妖怪就更远几分。”
竹生一愣,更是一句话也憋不出来了。
这狐狸……这狐狸到底在想什么!世上还有在这样的人……这样的妖怪?!竹生愣愣地看着几人,一时竟不知还能辩出什么道理来。
贺栖洲却突然将手中的包裹一扔,稳稳抛到了竹浮雪怀里。竹浮雪接过包裹,脸色越发沉重。她紧咬下唇,一言不发,手上动作飞快,将包袱皮一层一层揭开,最后一层展开后,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包金光璀璨的首饰,几个小小的荷包,以及一册墨迹斑斑的账本。
竹浮雪缓缓抬头,看向竹生,那目光里满带的失望,似是要将眼前五大三粗的汉子生生凿出洞来。竹生一见这情景,立刻慌乱起来,他想上前拉住未婚妻的手,却发现竹浮雪随着他的动作后退了一步,根本不愿再接近他半分。
竹生一哆嗦,唤着:“浮雪……”
摊开的包裹里,一一码放整齐的,正是她丢失的嫁妆,这是她故去的娘亲留给她的全部。竹浮雪翻开账本,一字一句地读着:“六月十七,典当花瓶一只,一两五钱。”
“浮雪,别、别读了……”
“六月二十,典当手镯一只,三两六钱。”
“别……”
竹浮雪的声音逐渐颤抖,她不顾竹生的极力阻拦,将账本从头至尾,一字不落的全部读完。最后一个字结束,竹浮雪也脱力一般,缓缓合上了手中的书页。她的声音里早就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和活力,有的只是满满的失望:“每一次典当,都能与村中丢失物品的时间对应,今天偷盗,明日典当。”
她深吸了一口气,怒道:“然后呢!然后就把这些钱财挥霍一空!全都交给了福集镇赌坊的老板!人家都认识你了!你偷了这些东西,全都推罪于小公子!甚至因为怕他为自己辩白戳破你的谎言,设计将他扔入水潭……”
竹浮雪紧皱着眉,语气悲凉:“竹生哥哥,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一个自私凶残,无理取闹的人!你给竹远簪上的那支珠钗也是我的嫁妆,你怎能睁眼说瞎话到这个地步!”
竹生颜面全无,他捂着脑袋,猛地蹲下去,竟是颤抖如筛糠。可即便如此,他嘴里依旧念叨着:“不……不是我,不是我做的,都是狐狸,都是这狐狸偷了东西!不是我……”
竹溪村人哪见过这样的阵仗,一个个的全都傻愣在原地,谁也不敢多言一句了。
红衣鬼怪是假,内鬼盗窃是真。拦截山路是假,封锁妖魔是真。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都在他们眼皮底下轮番上演,可竟没有一个人能看得透彻,看得真切。
“够了!”竹尚武再不能袖手旁观,他一把拉起瘫坐在地的竹生,指着贺栖洲便骂,“你这个外人!你到底什么居心!你凭什么对竹溪村的事指手画脚!竹生……竹生再窝囊,再混账,那也是我们村里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干!我凭什么信你的话,凭什么你说是妖怪就是妖怪!我还说你为了包庇那狐狸胡言乱语,你……”
“凭什么?”白衣道人突然一笑,空出一只手,从怀里缓缓摸出一块腰牌,亮在竹溪村众人的面前,正色道,“凭我是御史钦差,钦天监五官保章正,贺栖洲。”
第三十二章 僻壤里焉知鸿鹄志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连一直都较为友善的竹文韬都愣在原地,足足半晌,才结巴道:“五……五什么……”
“五官保章正。”竹浮雪忙扶着父亲,轻声提醒,“当朝从七品,隶属钦天监。”
“钦……钦……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跪下行礼!”竹文韬又结巴了半晌,这才慌慌张张招呼已经傻在原地的村民们磕头跪拜。
“行礼不必了,还请诸位的嘴先闭上,我还有话要说。”贺栖洲将腰牌一抛,准准扔到竹文韬手中,吓得这位竹村长浑身发抖,跟捧了个烫手山芋似的连连惊呼“使不得”。
贺栖洲将身旁的人搀了一把,道:“圣上登基至今,已有十年。钦天监为朝廷占星测卜,定卦吉凶,已远不止十年。我于数月前得知蜀中异动,从长安动身前往,为的就是这竹溪山的凶神邪煞。”
说到这,他轻笑一声:“竹长老。”
竹尚武哪还有半分刚才的气势,更是头都不敢抬,诺诺道:“在……”
“你是觉得,我千里迢迢赶到这来,就为了干涉你竹溪村的村内事务,顺带将令公子贬损一顿么?”
竹尚武连连摇头,赔笑道:“哪……哪能呢!刚才是我、我一夜未眠,操心过度,一时竟昏了头口出狂言,还请贺道长……不不不!是贺大人,还请贺大人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贺栖洲微微一笑:“原来如此。那竹长老何不带着令公子先回去休息,我见他一夜未眠,恐怕与你犯了同一种昏头的病,得好好休息才是。”
竹尚武闻言,哪还敢多话,赶忙点头应下,拉起已经瘫坐在地目瞪口呆的竹生,一边低声责骂着,一边头也不回的躲屋里去。
“诸位还有事么?若是无事,咱就先散了。”贺栖洲笑得十分和善。见他缓缓摊手,竹文韬反应极快,立刻将手里那块金腰牌塞入他手心,要不是竹浮雪搀着,他指定能一路磕着头爬到贺栖洲身边去。
贺栖洲无奈,只得搀了他一把,吩咐竹浮雪带他回去休息。
再一抬头时,竹溪村的人各个一脸谄媚,似是还有话要说。贺栖洲头疼得很,便一挥手:“诸位,一夜没谁了,不困么?如今妖邪已除,各位还是先回去睡个好觉吧。有什么家常要与我闲话的,休息好了,咱们竹舍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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