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黄昏(85)
尼奥从埃德蒙的语气里听出另外一种意思,他眯起眼睛,问道:“你竟然怀疑自己的姐姐是故意不跟家族联络吗。”
“自从长姐擅自决定生下魔女之子的孩子后,她许多行为都变得非常奇怪。为什么只寄送信件从来不回古曼韦尔?这里有流着跟她相同血液的血亲。”
“你想说什么。贝利亚虽然不曾回来,但她也没去找那个魔女之子。”尼奥目光锐利,“你还有长老们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派人暗中监视她的动向,事实也证明,她不曾背叛。”
“也许,是她终于搜集到可以背叛的筹码了呢?”
尼奥走近一步,把手按在埃德蒙的肩膀上,压低了声音,“你想说什么,埃德蒙,你觉得贝利亚是会逃避自己责任的人吗?”金发猎人嘲讽道:“躲藏躲不了一辈子,谁能逃过博纳塞拉的天罗地网,更何况,我们都被这片土地束缚,根本无法离开密督因。”
“天使既要我们虔诚,又降下诅咒令我们无法逃避牧羊犬的命运。可是祖父大人就能想明白,为什么明明最爱她的是我们这些家人,她却依然抛下我们独自行动吗。”
“想不明白,但这不是你怀疑她的理由。”尼奥把鹰信塞回埃德蒙的上衣口袋,不由分说地道:“我这就去万连,带着弗林特一起。”
“您不能带走弗林特。”
“怎么,你还怕贝利亚顺便拐跑自己儿子吗。”
“弗林特与圣咏的适应性无与伦比,家族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冒险。”
尼奥打量着看上去已经下定决心的埃德蒙,“恶魔之口完全不成威胁,恶魔之眼已经逃不过在灰堡度过余生的命运,恶魔之心虽然拒绝灰堡协定,但也曾发誓绝不破坏密督因的和平。强大的敌人在何处?埃德蒙,圣咏给人带来的负担前所未有,弗林特是时候从这个枷锁中解放了。”
“远远不是如此,祖父大人,您太乐观了。”埃德蒙挑起嘴角,但这绝对算不上一个柔和的表情,“只要吸血鬼还未除尽,魔女之子还随时有可能帮衬吸血鬼颠覆此地的和平,我们的脚步就永远不能停下。我们不能停止,必须尽快完成圣咏,杀死所有始祖,让密督因归于……人类的掌控之中才行。”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尼奥干脆地转身离去,“别忘了,血脉可是很神奇的东西,你想找到贝利亚,说不定必须要弗林特才行。”
旅馆的小屋里,何塞抱着席尔瓦坐在床上,眼睛扫过弗林特手里的信,又歪头看了眼墙上挂钟,发现弗林特已经盯着那封信一刻钟的时间了。
信是从席尔瓦带来的,虽然被糊了一身炭粉,但经过何塞一阵悉心安抚,席尔瓦已经不跟他一般见识,还把他当成鸟架一般窝在何塞怀里,即使依然是屁股对着他,眼神也不像开始那么嫌弃了。
弗林特此刻的表情是困惑、凝重还有茫然的集合体,这丝毫没有折损他俊美的容貌,却跟平时的神色大不相同。他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线,又把信纸上短短的文字看了一遍,翻来覆去,直到何塞实在忍耐不住,悄悄问:“是谁的信?”
“贝利亚夫人。”
“贝利亚夫人?”何塞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那不是你母亲吗。”
“嗯。席尔瓦是她小时候送给我的鹰,她自然知道召唤它的方法。”
何塞的重点显然不在此处,“你对母亲的称谓也太奇怪了,她……你们感情不好吗。”
若是从前的何塞,他会认为刨根问底打听别人的家事很不礼貌,但弗林特现在不是“别人”,所以,他不准备让博纳塞拉家族继续荼毒弗林特错误的家庭观念,即使他暂时还不知道他跟自己的母亲曾发生过什么。
“我没有跟她见过几次面。”
家族之中的远近亲疏关系十分淡薄,任务期间即使有血缘关系的同僚也不会以亲人相称,因为大家都是猎杀吸血鬼的兵器,亲情也许会阻碍判断。贝利亚夫人这个称呼族人们都会这么叫,弗林特没有身为人子的实感,他心想,贝利亚·博纳塞拉也许同样没有。
虽然她生下了他,但既没有抚养他,也没有给予教育跟指导,跟谈不上倾注关爱,这种没有感情的关系,除了血缘上的“母子”二字以外,看不出任何带有色彩的部分。
“可是她把席尔瓦送给你,还给你寄信。”何塞大概能知道弗林特在想什么,“这两样东西是不是代表着她想确保随时可以跟你联络?你在她心目中是不同的。”
也许是听到被何塞称为“东西”,席尔瓦不开心地叨了何塞一口,但何塞躲得快。
“所以你妈妈在信上写了什么?”
“她要我去桑格塔跟她会合,但没有说明原因。”
“桑格塔。”何塞今天终于体会到了说什么来什么的“快感”,“等等,她是单独跟你联络的?”
“对,席尔瓦是我自己的鹰,它送来的信不会经过家族。”
弗林特与何塞对视一眼,想到了一起。
为什么贝利亚要瞒着家族把弗林特叫去?这会不会跟她一直暗中调查的那些事有关?
然而这其中依然有着不可规避的问题,如今弗林特的处境今非昔比,不是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必须听从家族接下来的安排。
米迦尔抱着一袋橘子进门的时候,看到何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抄起猎人面具给弗林特扣上,然后恢复他没进门之前若有所思的神色,跟弗林特对着一张信纸发呆。
“哇,怎么有只鸟。”米迦尔环顾四周,没发现少什么东西,只多了何塞怀里银颈褐身的猎鹰。
“它叫席尔瓦。”
“白银吗,好名字,要说在诺兰,白银级可是我们那里最高级别的法师称号。”可米迦尔总觉着这只鹰在用鄙夷的眼神看他,是错觉吗。
何塞抬头看看学者抱着的橘子,视线上移瞅瞅对方的脑袋瓜,破罐破摔地说道:“米迦尔,我需要来自学术殿堂的你的智慧。”
“什么?”
“你知道该怎么大变活人吗。”
“……啊?”
弗林特默默做出一个单手捂脸的动作。
何塞尴尬了,然后换了一种说法,“我和弗林特准备离开帕托去某个地方,可现在他时刻被监视,根本没有办法脱身,而且我们也不能跟猎人硬碰硬,有没有那种可以让博纳塞拉无视弗林特,又可以让我们嗖——地一下到达目的地的魔法?”
“没有。”学者斩钉截铁的回答速度超乎想象。
这回捂脸的换成了何塞。
“博纳塞拉的魔法抗性是我见过的人种里最恐怖的了,一般的惑幻魔法根本不起作用,但你说的超远距离传送,那里可以做到。”米迦尔指指地下,何塞知道他指的是晶脉节点中的传送法阵,可如今他们是否能安然无恙到达那里是一回事,不解决猎人的监视问题,让弗林特被当成“失踪恐似脱离家族”处理是另外一回事,这麻烦可就大了。
不同于何塞跟弗林特的当局者迷,来自诺兰的学者显然在认真地帮他们出谋划策,表现出十足的专业性,“你们要去的地方跟这封信有关?”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米迦尔借来信件,仔细阅读,“哇这个字真好看,咳咳不对,跑题了。嗯……要不要在信上做文章?”
“什么意思?”
“就是把弗林特收到信的事上报给家族,并且谎称这上面的信息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然后编一些以假乱真的暗号密文什么的,把博纳塞拉的注意力引到别处,但他们为了知道更多就不得不把弗林特真的派过去,等到那时候——哼哼,不就名正言顺了嘛,厄,何塞你那是什么表情。”
何塞张大嘴巴,“没想到米迦尔竟然是这么靠谱的一个人……”
“噫,你第一天认识我吗!不对,我们确实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
米迦尔无奈地白了何塞一眼,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信上,来回来去看了几遍后,他的眉头从越皱越紧到表情恍然大悟,最终脸色大变——
“这、这是……!”
“弗林特妈妈的字很好看,你刚刚说过了。”何塞以为米迦尔还要感叹这个。
“不,不是!这封信上的密文……!”
“嗯嗯,就靠你帮我们编出真的密文了。”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真的有!真的!这封信,有第二层意思!”米迦尔举起信纸,差点把它怼在弗林特脸上,“尼农密文!天呐,我没想到真的有现代人在用这种密文!”
“尼农密文是什么。”
米迦尔根本没时间回答何塞,他一脸雀跃地埋头于解开密文,把何塞跟弗林特彻底晾在了一边。
尼农密文,在弗林特的解释下,何塞得知这是种非常古老的编写隐藏信息的方法,老到已经失传,就连弗林特也仅限于知道名字。
又一种失落的知识,可在某种程度上却对密督因人来说是绝佳的隐蔽手段。
贝利亚·博纳塞拉给自己的儿子寄来的信件,表面上只是个幌子,真正重要的是其中隐藏的内容。
“如果不是米迦尔看到,我就错过她留下的信息了。”
“应该这么想,我们要庆幸自己身边有米迦尔这个外乡人,幸运地没有错过。”
天色已晚,何塞甩掉身上的被褥,拉着弗林特的手摇摇晃晃,“乐观一点,我会保佑你的,对不对?”
“你说得对。”弗林特笑笑,迅速摘下面具吻了下何塞的发鬓,又迅速戴上,速度快得惊人。
何塞被他逗乐了,用胳膊肘捅捅他,反正米迦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注意不到。
终于,在历经把演算的纸张铺满一桌子,顺便打翻两次墨水瓶险些波及到底下的地图,还好何塞眼疾手快抢救及时后,来自高等学府诺兰的学者深深呼出一口气,宣布道:“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