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龙幻(76)
贺言春点头,小殷便小心翼翼爬下去,到山石旁捡了那死去汉子的弓箭,却喜箭筒里有好几枝箭。等拿了东西,又顺原路爬上来,却见贺言春早已藏到一棵树后,抡着石子干掉了另一个落单的倒霉鬼儿。
小殷先头见追来的人多,心里还有些慌,此时见自家都尉镇定自若,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打死两人,那佩服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自己也如吃了枚定心丸,浑身都是力气,心想,不就是三十来人么?堂堂骑兵营将士怎会放在眼里!看我和都尉怎么干翻他们!
两人俱是营中好手,身轻体健,在山石树林间攀爬起来,真如猿猱一般,又配以手语,一左一右相互望风,不过两盏茶功夫,便打倒了七人。
这时,山腰处终于传来骚乱声,想必是后面上来的人看到有人被打死,知道遇上了硬茬,都惊慌起来。前头几个在林中嗡嗡地喊叫一阵,并未退回去,却都聚拢来,三五成群,相互警惕,继续往上搜山。
贺言春在树上看到这一幕,皱眉啧了一声,朝不远处的小殷打个手势,嘱他多加小心。两人几番腾挪,避开人多的那一拨,见小殷左手边上来了三人,正一边拿刀拨草丛,一边四处张望,把头晃得如拨浪鼓一般。
贺言春便指向那三人中靠前的一个,示意小殷解决,自己来对付余下两人。相互打个手势后,两人一起动了手。就听林中嗤嗤几声后,三人都软瘫在地,两人倒地不起,前头那个却挣扎着爬起来,指着小殷藏身的地方,大声喝道:“贼子在那儿!”
后面的和旁边的人听到喊声,都朝这边围了过来。这些人晓得遇上了好手,也不敢冒然靠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朝这边拉弓好一阵乱射。一片嗖嗖声后,就听啊啊惨叫了好几声,原来两个离小殷近些的人也遭了殃,被乱箭射中,哀叫不止。
贺言春藏的位置高,看人都朝小殷那边围过去了,情知不妙,忙捡了三五颗尖利的小石子,掖在腰间,抡出去砸着一人,也不看那人是死是活,转身就往山上跑,还故意把树丛震得一响。那些人果然中计,忙又狂呼乱喊道:“在那边!”
贺言春藏身树后,听得有人近了,才又攀着草丛和石头往上爬,渐渐把人群从小殷藏身之处引开了,才又寻机会拿石子抡死了几人。那些人渐渐怯上来,将五六人缩成一圈,缓缓往上搜寻,速度也慢了许多。
贺言春本可仗着身手矫健,找机会逃走,却想到他们搜人不成,必会再叫人手,大肆搜山,那时反给方犁等人带来危险。不如在这里将他们逐个解决了,也少了许多后患。一旦起了杀意,便在树丛间装神弄鬼,趁着山林间地形复杂,时不时地拿石子射一个两个。还往往先看好逃跑方向,打了就走,绝不在原地多留。
那些人奈何他不得,人群中一条大汉急得狂呼乱喊,拍着胸道:“直娘贼!躲躲闪闪算什么!出来跟爷爷战五百回合!怕你不是好汉!”
贺言春在树后冷笑,心想,都像你傻么!却觑他正在喊叫的当儿,一颗石子射出去,正打中那汉子的头。那汉却甚是机警,见有风声,忙朝左一偏,却依旧被打着脸,顿时血流满面,却顾不得疼,指着贺言春藏身之处大喝道:“在那儿,不要让他跑了!”
贺言春早看好旁边那块山石,闻言连忙往石头后跳。一跳之下,脚下却落不到实处,不由心中大惊,忙双手乱抓,攀着一根树枝,险伶伶地挂在树梢上。
贺言春打眼一扫,原来那山石后面,竟是片断崖。正在这时,那些人也爬上来了,那脸上流血的汉子站在崖边,得意洋洋地指着贺言春道:“朝这里射!射死这直娘贼!你跑!爷爷看你还能往哪儿跑!”
他本以为贺言春要惊慌救饶,却见他只是冷冷朝上看了一眼,便双手一松,如流星般直朝崖下坠去。
第八十六章 夜搜山
方犁站在洞口,心思沉沉地透过密密的枝叶朝山下张望。
他本以为那些人很快就会回转,孰料一直等到现在,还没听到动静,心里忐忑之余,开始庆幸起来,--莫非言春已经带人逃脱了追杀?
正在猜测,外头林中忽然传来簌簌声,似是有人来了。果然,过不多久,那声音越来越大,渐渐走上来六七人。洞里的另外几人也都听到动静,都屏息凝声地不敢动。幸而后来,方犁在来的人中看到了牛儿,一颗心顿时踏实了。
牛儿带着人,渐渐朝石洞方向走来,边走边小声道:“阿爹!阿爹你们在里头么?”
陈世伦在洞中应了声“在”,牛儿便哭了,一边连走带爬地朝石洞这边来了,一边道:“四叔,五叔,阿爹在洞里!他没有死!”
洞中几人也揭开树枝钻了出来,双方会面,俱是惊喜交加。牛儿朝徐久方犁作揖道:“我就晓得!我带人回来后,找不到阿爹,又看院里没有血,便知道肯定是恩公们把阿爹救走了!”
方犁忙止住牛儿,道:“追过来的那些人走了没有?”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人道:“咱们的人在路口盯着呢,一直也没看见有人回来,想是从另外的路上走了?”
徐久和方犁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焦虑。陈世伦道:“两位大人为了引开那些人,顺这条路去了。老五,你带两个人,到前头去探探,小心些,不要叫人看见了!”
其中一人应了一声,便先下山去了。余下人背的背,搀的搀,也都往山下走。方犁一路沉默不语,到山下后才道:“徐公,为今之计,倒要去郡守府中走一趟了。”
徐久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陈大郎,你庄上可有马?借两匹与我二人骑去郡守府中,朝郡守焦平借些官兵,去吴三家也好,到此搜山也罢,一定要找到我们那两位兄弟。”
陈世伦忙道:“庄上虽只有两匹劣马,但代步也够了!只是那郡守与吴三一向相交甚好,只怕他不肯发兵!”
徐久焦燥道:“我金符在手,他还敢抗命不成!”
方犁想了想,却道:“陈兄说的也不无道理。咱们如今手中也没有十足证据,那郡守若一味想拖延时间,大可以放话说要查证查证再说。如今情势紧急,耽搁不起。不如我们分两路走。陈兄,把你家最好的马给小丁,现在就走,把骑兵营的兄弟们连夜叫过来!徐公和我去郡守府,看那焦平是何态度。”
徐久听了点头,随从小丁见自家都尉和兄弟不知是生是死,早就心急如焚,闻言也连忙应了。他腿快,便先和一人跑回庄里取马,骑去叫人手了。徐久方犁在后头走,陈世伦又道:“恩公,那郡守府若让你二人去,我们不放心!不如一起去,也好做个见证!”
方犁见有道理,也同意了,几人回到庄中,也顾不得身上肮脏,有的骑马,有的骑驴,都往樊城赶。等行到郡守府前,天已擦黑,徐久和方犁下了马,径往里闯,旁边衙役来拦,徐久道:“去告诉焦平,大司农丞徐久和大司农府绣衣使方犁在此!有急事求见!”
衙役早听说了大司农丞要来樊城收矿的事,闻言一惊,不敢怠慢,忙跑进去回禀。去了半日,才见一位又高又胖的官员,如同一座肉山般,在几位衙役幕僚的簇拥下跚跚而来。
那人正是樊城郡守焦平,他胖得走路都困难,气喘吁吁行到门口,却没看见钦差仪仗,倒是瞅着了一群乡民打扮的泥腿子,还个个滚得脸上身上俱是灰泥。焦平不由大怒,指着来报信儿的衙役大骂道:“你瞎了不曾?睁开你那狗眼好好看看!大司农丞长这寒碜模样?来人!与我把这群冒充钦差的刁民抓起来,一人打二十板子!”
徐久忙越众而出,厉声道:“且住!焦大人,大司农丞徐久正是在下!只不过换了身衣裳,焦大人就不认识了?那焦大人可认得我手中的这张金符?”
早有衙役要过来接那金符,徐久呸了一声,怒斥道:“圣天子当廷御赐的金符,也是你等可以随意传看的?”
焦平见他神态不似伪装,便疑疑惑惑地走拢来,也不敢马虎,依旧恭恭敬敬地两手接了金符,捧着与幕僚们细细看了,都暗吸口冷气,忙一改先前的嚣张,满面春风迎上来道:“原来真是徐大人!哎呀呀,焦某听闻徐大人在路途中不幸受了火伤,还日夜惦念,谁想这么快就痊愈了!快快里面请!”
徐久带人进了郡守府,焦平便忙着要为他们安排香汤酒菜,被徐久止住了,道:“焦大人,徐某有急事相求。和我们一同来到贵地的,还有两位使君。这位是大司农府绣衣使,另一位乃是当今皇后幼弟,西郊骑兵营的贺都尉。我等初来此地,就被凶徒追杀,险些遭人戕害。贺都尉和手下一名将士为救我等,至今不知是生是死!焦大人,徐某想借几百官兵前去捉拿贼人、寻找都尉,务请大人助我!”
焦平听了,先是大惊,后又怒形于色,道:“此事当真?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谋害朝廷命官!理当派兵捉拿!大人放心,我这就把本城都尉叫来!好与大人共商捉贼救人之计!”
说着派人去了。这边只得在府中等着,期间焦平问起他们何时到樊城的,徐久不肯据实以告,只说查得陈家庄有重大冤情,便去探访,谁想竟遭人追杀等等。焦平暗自心惊,见他们不肯洗浴,又命人传上酒菜来,劝众人先垫一垫肚子。方犁等人哪有心思吃饭?数次催促,苦捱到天黑定了,那樊城都尉才过来,进屋就施礼道:“让众位大人久等!我等在城内带人四处寻拿纵火贼,刚回来便听到传唤,立刻赶来了。有事但请吩咐!”
徐久和焦平又把事情头尾给他讲了一遍,那都尉亦是大怒,拍案而起道:“我樊城一向治安良好,谁想近来竟连番出事!前几日有人在官驿纵火,这一回又对朝廷命官行追杀之事!李某倒要看看,是哪里来的贼人在从中作梗!”
陈世伦听了这一番高论,在旁冷笑道:“治安良好?我被人打断腿、家人多次遭人打骂,报到官府,何人理会过?到底是哪里来的贼人做下这等事体,大人们心里莫非没有数么?”
焦平和李都尉在钦差面前丢了体面,都对陈世伦喝斥起来,陈世伦却并无惧怕,反和他们争吵起来。方犁心急如焚,忙止住道:“如今抓贼尚是其次,第一是去救人。还请都尉点几百兵卫,跟我们去贵郡吴三家走一趟。”
那李都尉听说要去吴三家,脸上显出踌躇神态,只把焦平看着。焦大人脸上的肥肉也抖了抖,犹豫道:“这……这不太好罢?徐大人手中莫非有吴爷作恶的实据?若有,便拿出来大家瞧瞧。若没有,就突然带兵上他的门,那吴爷是郡中望族,至亲也在京中做官,岂不是大大伤了体面!”
徐久怒极,指着陈世伦道:“吴三残害乡民,难道不算一桩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