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难为(4)
他打算返回逍遥城,路过林间小溪,无意间瞥了一眼,却见水中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不由一愣。
他像是回到了弱冠之年,容貌没有太大变化,可是脸上的胡茬全部掉落,身材也恢复成那时的肩宽腰窄。
原来照日经可以让人返老还童吗?蓝裂云有些啼笑皆非,好不容易练出来的雄浑厚实的身躯,就这么没了。
昔年他唯恐不能服众,下了很多苦功,外表也因此改变。如今执念已然没那么深,可是忽然间形貌大变,必然会让人起疑。很有可能让人顺藤摸瓜,发现他身体的异变。
他用剪刀剪了一些头发,黏在脸上做胡茬子,又用布在腰上裹了好几圈。衣服在肩膀处还能撑得起来,但腰的确撑不起了。做了一番修饰以后,揽镜自照,依稀和以前差不多了,他才用了缩地术,返回逍遥城。
彼时已然入冬,离再次相见之期没有多久了,更是急得胃部都要痉挛。好在一问旁人,商墨阳并没有回来,他才安心几分,急奔藏书阁查阅关于身体异状的事。
典籍中果然有记载双性之体一事,只是几乎全都是天生的,后天导致的只有在南荒洲的记载中有一些。
南荒洲被一些中级门派的邪修盘踞,双修门派就有好几个,那些门派用双修合籍,采阴补阳的功法,所以一遇到身体异于常人的,便大书特书。一般来说,双性躯体的修真者,修为会高一些,因为他们可男可女,可以迎合很多人的口味,便于双修。所以就有人独辟蹊径,炼出了一种丹药,可以让人变成双性人。
蓝裂云一看,当即燃起了希望。既然可以服药发生异变,当然也可以变回来。虽然好事多磨,结丹要再缓缓,不过磨刀不误砍柴工,只要把身体异变的事先解决了,一切都好说。
他当下又收集了一批丹药灵符,并留下口讯,他出去历练了,来年春天必定回来。若是商墨阳先到了,便请他稍候十余日。
修真者的时间观念和凡人大不相同,经常闭个关就是几十百年,像商墨阳这样,成丹以后仇人都死得差不多了的比比皆是,所以等个十余日也只是稍待而已,商墨阳结了丹,那自然更加能等了。反倒是他,离金丹期还差了两层,还要破关,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恐怕是怎么也不够了,才真是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
蓝裂云十分匆忙,没收集到多少丹药,又加上南荒洲那种地方,虽然邪修云集,但也有正道修士会有事前往。若是被认识的人看到,他不但去了南荒洲,还在双修门派出没,传到商墨阳的耳朵里恐怕会误会自己出轨。于是将佩刀留在摘星殿,信物给了灵玑,纳元戒中就放了丹药和灵符,就连法宝也只带上新得的一些。
那射日弓他虽然新得不久,但因他早就弓马娴熟,射箭技艺算得上高超。射日弓认主过后,那弓甚至不需要放在纳元戒,而是藏在他的识海,只需心念一动,弓便出现在手中,其实是比刀更好用。
在宝库之中他没选刀,乃是因为他所用的刀和商墨阳的是一对儿,并不想用别的刀了,所以选弓的时候,多少有点随意,甚至连弓名都没有细看。
……
从地去南荒洲和蓬莱洲,一南一北,路程远近倒是相差彷佛。若是金丹宗师,御风而行不过一两天的时光,金丹以下却要好几个月,因此乘坐宝船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
他偷偷摸摸地出了逍遥城,脸上抹去了胡茬子,又糊上一层灰,没敢上四大家族的船,而是挑了一条行商的私船,进了舱底的厢房就闭关不出了。
逍遥城位于修真界和世俗界之间,往来的客人多的是奇人异士,船老大也并不以为怪,收了银子也就没有多话。
……
船行了半个多月,就到了南荒洲。
书中记载的双修门派名唤合欢宫,在南荒洲西北部,因此下了船以后,就相隔不远。
蓝裂云在船上又试图修炼照日经,可是越修炼越是难过异常,浑身上下的皮肤彷佛被火焰灼烧,下身处更是酸痒成一片,大腿以上肚脐往下,都万分难过,只想着有个什么东西挠上一挠。
这种想法十分危险,他念头转了一次就强忍着不去多想。
5
船一靠岸,蓝裂云就急不可耐地往合欢宫而去。谁料屋漏偏逢连夜雨,离合欢宫还有十几里的路程,就看到乌云翻滚,尘烟几乎笼罩着整个天空,天际尽头隐约燃烧着大片的三昧真火,显然是有元婴修士在斗法。
蓝裂云本该避开,但他心急火燎,顾不得许多,于是隐藏身形,悄悄往合欢宫潜行。
越是靠近合欢宫,杀伐声越是清晰。于是蓝裂云找到一个落单的低阶弟子,设法将他生擒了,盘问之后才知道,原来合欢宫和玉坤门在火并。
这两个门派多年前乃是一脉,都是双修门派,练的功法也大抵相似,玉坤门的开山祖师据说就是合欢宫的出走弟子。可是后来不知怎的成了死敌,两个门派互相抢夺弟子还是小事,常常大打出手,死伤无数。这次是连双方的元婴修者都出了手,显然是不会善了。
“快跑啊!合欢宫的杀过来了!”
“长老败了吗?不会吧?这么快!”
“不知道,快走,快走!”
……
那被擒弟子露出慌乱之色,显然也是玉坤门的弟子。蓝裂云也没为难他,放他走了。
这种邪修门派的教义就是唯欲至上,香火情并不深,那些身居高位的弟子平时又个个左拥右抱,别人同他自然更没有多少情分,是以门派高手一落败,其余都是树倒猢狲散。
蓝裂云极少涉足南荒洲,更别提遇到门派火并,这时看到前方玉坤门的弟子纷纷掉头往自己身后的方向跑去,不由呆了一呆。
本来他还在僻静处,谁知玉坤门一溃退,彷佛潮涌,他站在当中岿然不动,反倒更是明显。
蓝裂云郁闷得几乎要吐血,早知如此,他还凑什么热闹。当即架起了飞行法器,疾驰而去。
他所用的飞行法器是妖墨蝶的翅膀炼制,通体漆黑如墨,在这满天乌云暴雨将倾的时候并不显眼,可是盖不住追兵似乎是好几个金丹高手,没几下他就听到身后有好几个人的飞行法器被打落。
他就不该用这套只能算普通的飞行法器的,本以为很快就会结丹,用不着飞行法器,于是将常用的那套留在了逍遥城,而且照日经金丹期的御空速度十分强大,他也早就倒背如流,只要结了丹,他立刻就能用上了。可是他没想到横生了这许多波折,只能磕磕碰碰地用着这套妖墨蝶翅。
果然没过半晌的功夫,妖墨蝶翅就被打成粉碎,他只觉得身体一沉,便坠了下来,从一丈多高的半空跌到地上。
就地侧翻,他待要取出识海中的射日弓,脖子上已被人架上了一柄长剑,随后肩膀从两边被人按住。
来捉人的队伍显然是十分熟练,两个人一左一右架住了他,他几乎半身酸麻,不能动弹,另一个人便摘下了他手指上的纳元戒,把他全身上下值钱的东西都摸了个遍。好在他这次出走匆忙,并没有多少好东西在身上,射日弓也在识海中,只可惜了那一囊的灵箭。
第四个人修为更深,随意看了看他的脸,发现他脸上灰扑扑的,于是随手打了个除尘诀,端详一番,对其余三人说:“这个带走。”转身便离开了。
蓝裂云目眦尽裂,怒道:“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只是路过的!”
“哪个玉坤门的不是这么说?”一个合欢宫的弟子笑嘻嘻的道,“你们玉坤门的可真没种,老的抢了我们宫主的人不肯承认,小的连师门都不认了。”
“我真不是玉坤门的弟子!”
“那你倒说说,你是哪个门派的?”
蓝裂云登时语塞,他断然不会承认自己是逍遥城的城主,南荒洲的人大多不把东极洲放在眼里,甚至人口众多,繁衍兴盛的东极洲还是南荒洲的猎场,若不是常常有蓬莱洲的仙人涉足东极洲,东极洲早就血流漂杵了。
那人嗤笑了一声。就在这一愣神的时候,双腕已被人戴上了禁灵镣铐,镣铐颜色乌黑,中间连接的铁链极短,随后便被塞进了一辆马车。
说是马车,其实整个车厢就是一个大铁笼子,十分普通,没有符咒。不过戴了这种镣铐就不能动用真气,和凡人并无不同,就是塞在一个木笼子里也难解脱。
他自信以他的能力,要逃离也只是时间问题,射日弓就连普通箭支也是能御使的,因此并没有十分挣扎,苦思着离开的对策。
除他之外,笼子里还有三个人,手腕都是戴着镣铐,一个眉清目秀,只是长吁短叹,另一个是一个十四五的少年,脸上犹带稚气,不断流着眼泪,第三个面容间玉华流转,竟是个金丹期的修者,但见他玉面朱唇,十分美貌妖艳,靠在笼子边上,闭目不语。许是担忧他修为高深,那些合欢宫的弟子还在他的脚腕上钉了禁灵脚镣。
这三个显然都是玉坤门的弟子。蓝裂云唤了那金丹修者:“前辈!前辈!”
那金丹修者没理会他,反倒是那少年流泪道:“这位大哥,你不是我们玉坤门的人吧?竟然不识得碧霄宗师么?”
“我当然不是你们玉坤门的人。对了,你能不能跟他们说说,我不是玉坤门的人,把我放了?”
那少年呆滞了半晌,才道:“我说了,他们也不会信啊!而且大哥你生得这么好,不是玉坤门的,也该是合欢宫的。”
蓝裂云叹了一口气,他一时情急,竟然没有意识到合欢宫的人并不会听玉坤门的一面之词,对这少年后一句话却并不在意,安慰道:“他们留我们一命,想来不会立刻把我们杀了,你又何苦难过?”
那少年正要说话,一道鞭影打在了铁笼上,铁栏杆嗡嗡作响:“里面的,再多话就把你们的舌头都割了!”
蓝裂云没再多言。此地合欢宫的弟子众多,即便他不用灵气,以硬功也能掰开铁栏杆,只是逃走之后,很快就会追上。不如忍这一时之气,只要他一日不死,就有报仇的机会。
那马车贴了灵符,走得飞快,没多久就进了合欢宫的山门。
蓝裂云只当他们这些人会被运到牢中,以后再另行处置,于是并不十分着急。
用双修功提升修为的修真者损耗过多,不是当炉鼎被人压榨身亡,或是自己过于兴奋,死于马上风。所以南荒洲这片土地虽然金丹不少,但可以顺利到元婴期的,却比蓬莱洲少了一大截。
俘虏了别派弟子不立刻杀掉,或许正是为了保存双修门派的有生力量。成为俘虏后,最惨也不过是被人当成炉鼎,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也足够他逃出去了。而自己不但生得毫无一丝娇媚气息,反而英气勃勃,向来一时半会也没人看得上。
他却不知双修门派中人口味繁杂,爱好他这一口的不但有而且不少,那合欢宫的金丹弟子就是因为用除尘诀看清他的脸,才决定不杀的。
却说马车一路驶上了山路。那山路本来是阶梯状,但驶上时,马车下就生出了一条锦缎铺成的大道,十分平稳。直到了一个巨大广场,马车才停了下来。
广场上三两成群地聚集了不少合欢宫弟子,还有几辆相似的马车,马车中的囚犯都面色灰败,狼狈异常。合欢宫的弟子陆陆续续的到来,许多人身上还带伤,却不妨碍他们对铁笼里的囚犯动手动脚,调笑声,怒骂声,嘈杂响起。蓝裂云才觉得有些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