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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君莫惜金缕衣(128)

作者:共君一醉一陶然 时间:2018-12-15 11:34 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竞技 宫斗

  天空宛如绽开了无数的莲,火花四溅,瞬息即灭。火树银花不夜天,仿佛他们的爱情,绚丽而短暂。
  那一瞬,周鼎华真的以为,他和缕衣之间的隔阂,都已消散。
  可随之而来的冰冷事实,将他打击的体无完肤。
  缕衣的神情愤恨而冷酷,一步一步靠近周鼎华,直到几乎和周鼎华脸挨着脸。他说的每一个字,婉转凉薄,却又轻柔锋利,像细小而冰凉的利刃,在周鼎华心口切割出一道道微不可查却又难以忍受的创伤。
  “那夜的烟火那么美丽,你看起来那么深情款款,我又怎么能想到,前有你安排高子安严密关注我的一举一动,后有你纵容江琰殚精竭虑遏制我的势力,最后不仅仅是用罢官免职来打压我,甚至不惜设下鸿门宴要取我性命,若不是事先得到白羽清拼死送出的消息,也许我早就迷醉于你设下的缱绻幻境,如今连白骨都剩不下了。你说你待我如珍宝,为什么又要步步为营,防我如蛇蝎?”
  缕衣冰冷入骨的质问,几乎都直直的刺在了周鼎华脸上。
  “你告诉我,如果浓情蜜意的外衣里包裹的是一颗没有丝毫信任的心,又要人如何放下一切去全心投入这样虚伪的爱情?”
  缕衣步步进逼,每一字每一句,都让周鼎华如同锥心剜骨般的痛。
  “周鼎华,这就是你的爱情么?每一次美好背后的真相,都如此丑陋?你有什么资格说爱我!”
  “够了,我的爱情从来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卑鄙……”周鼎华的手死死攥紧,剧烈的喘息着,胸膛一起一伏“……我何尝不想好好爱你,若不是你野心勃勃,对大周的江山窥伺在先,我何至于此!”
  “不够!”缕衣的情绪逐渐失控,口气越发激烈:“周鼎华,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觊觎神器,为什么要起兵谋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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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鼎华蓦地抬头,紧盯着缕衣的脸,断断续续的厉声道:
  “你素来野心不浅,难道还有什么理由?”
  “哈”缕衣怒极反笑,“我在你眼里,果然与杨靖之流无异。不错,我是爱这片江山,也爱富贵权势,试问世间男儿哪个没有雄心壮志?可是我并没有疯狂到要起兵谋夺皇位,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我逼你?!”如果有人能看见周鼎华此刻的眼神,那一定是非常可怕的,“金缕衣,我何时逼迫过你叛国篡位?你也太会颠倒是非黑白了!”
  周鼎华的话就仿佛是在油锅里猛地浇上了一大瓢水,哗啦啦一声把缕衣的怒气全部炸了出来。
  “你摧毁我的爱情,泯灭我的尊严,断送我的前程,剥夺对我的信任,让我在神京没有立锥之地,这叫没有逼我?”
  缕衣怒气勃发,厉声嘶吼:“如果林瑾没有去荆越,如果你没有骗我去荆关,如果你未曾设下鸿门宴取我性命,我或许可以安分守己的待在你身边;可是覆水难收,你斩断了我所有的退路,让我像一只被猎人追杀到绝路的丧家之犬,身后是强弓流矢,前方是山崖深渊,前无出口,后无生门,若不想坐以待毙,唯有拼死一搏!”
  周鼎华一把捏住缕衣的下颚,盯着缕衣的眼睛怒道:“你以为我这么做的时候心里好受吗?可我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情人,还是大周的皇帝,是万民的君父,我怎么能置祖宗基业不顾,置江山百姓不顾,任由你搅乱朝局胡作非为!……若不是因为爱你,想要满足你叱咤庙堂的愿望又不想你受到伤害,我又何必苦心维持这样危险的平衡?就算我不出手,高子安江琰之辈,也足以让你死上千百回了!”
  “是啊,”缕衣的怒火燃烧到了顶点,猛然对着周鼎华挥出结结实实地一拳,迫的周鼎华不得不放开他闪躲,“在你眼里,江山社稷、祖宗基业才是最要紧的,金缕衣到底只是个任人亵、玩不上台面的男宠!”
  周鼎华仿佛也被这句话彻底的激怒了,猛地一膝盖把缕衣踹翻在地,搏斗发出的沉闷的声响只持续了半柱香,周鼎华把缕衣压在地上,一只手紧紧的掐在缕衣脖子上,声音哑得近乎变了调。
  “金缕衣你混蛋!不许你这样侮辱我的感情,我从未拿你当过男宠!”
  手颤抖着在缕衣颈上留下一道道红色印痕,周鼎华必须尽全力控制着自己,才不会立刻扭断身、下这个男人的脖子。
  “堂堂大周天子,怎么会费尽心血去争取一个男宠的感情?怎么会放下帝王之尊屈居于男宠之下?怎么会留下丝毫机会让一个男宠占据心灵?怎么会因为害怕伤及一个男宠连下令抓捕都小心翼翼?又怎么会为了一个男宠的倒戈背叛伤心欲绝!”
  劈在周鼎华侧颈的掌风斩断了周鼎华的悲愤诉说,趁周鼎华吃痛松手,缕衣挣脱桎梏,顾不上喘息,喉咙深处发出的一声哽咽清晰地铭刻出经年积压的哀伤,烫热的胸口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金缕衣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合该横刀立马名垂古今,你却以深宫妇人待我,使我为天下笑柄,不是拿我当男宠又是什么!”
  这句话已经在缕衣胸口翻滚了很多年,如山压顶,如鲠在喉。神京兵变之时没有机会说给周鼎华听,困狼谷血战之际也来不及向周鼎华发泄怒气,今日终于可以一吐为快,可此时说出来,却变得十分艰难。似乎世间所有的辞藻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忧郁的薄雾渐渐在眼底升腾,缕衣使劲眨眼,拼命要把那点水汽逼回。
  不应该是这样的,这种模样实在太难看,他明明已经历尽千劫,早就学会把这些情绪深藏心底,哪怕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
  这是他心里最丑陋悲哀的一面,是他半生狼狈不堪的根源,他必须完完全全的把它掩盖,不让任何人知晓。
  可是今日,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着吼出了掩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怨愤:“周鼎华,你从一开始就错了,金缕衣不是女人!从你强迫我去爱你的那一天起,就已注定了今日的结局。”
  周鼎华挥过来的手掌顿在半空,他震惊的盯着缕衣,仿佛今天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这个他曾经毫无保留倾注爱意的,跟他有着最亲密关系的,也是让他备受折磨的人……
  “……这才是你最真实的想法吗?”
  “是,我忍辱负重,隐而不发,为的就是站在权力之巅,再不受你摆布的那一天!”
  仿佛被尖利的匕首没入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周鼎华闷哼一声,他能感觉到心底有一股温热的液体迅速流淌,痛楚顺着血脉洇开,绵延到身体最末端的角落。
  “我不知道……原来你如此恨我……”
  缕衣没有回答,满心弥漫而上的都是疲惫,十几年的兜兜转转纠纠缠缠,也许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两人陷入窒息般的沉默。
  寒风萧萧,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乌鸦落在老树梢上,一声声凄厉,仿佛在祭奠着那远逝的爱情。
  只留下万古的孤独……和岑寂。
  他们,都洗不脱罪责;他们,都是这段爱情的叛徒。
  瑟瑟冷风在他们之间掠过,隐隐卷来马蹄声声,隔着很远的距离就可以听到周旻和其他周军将士焦急的呼唤。
  “找你的人来了。”
  踉跄着站起身,缕衣没有再看周鼎华一眼,跌跌撞撞的向着神京的方向走去。
  周鼎华突然起身冲过来,紧紧的从身后拥住缕衣。
  缕衣手指颤抖着去掰周鼎华的手,而周鼎华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按在怀里,仅剩的一只手狠狠抓着他的腰,指甲都抓进了肉里去。
  “金缕衣,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究竟……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爱过我。”
  缕衣挣扎的手顿住了,突然无声的笑起来,瞬间泪流满面。
  他把双手捂在胸前心口的部位,无比虔诚,一如当年在霄山之巅,他和周鼎华以这样虔诚的姿态,乞求过爱情天长地久。
  “到我死去的那一天,你会知道答案。”

  第 118 章

  夜半时分,天上飘起了细雪。
  周军的攻城战已整整持续了一昼夜,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前线御敌的大将朱彤好不容易脱身来到御极宫,已是戌时。
  穷碧湖一战之后,官军因卫彰倒戈一败涂地,即使牟一苇以身作饵,诱周军入穷碧湖,引三江之水重创周军主力部队,官军依然伤亡惨重,主将牟一苇战死,全军不得不退回神京据守。周军虽然此役惨胜,亦元气大伤,不过主将未损,实力仍在,盘桓修养数日之后,周鼎华父子收拾残部,卷土重来,很快便将神京团团围困。
  牟一苇的副将朱彤率领退入神京的官军残部殊死抵抗,期间与周军数度交锋,虽然神京城池坚固,易守难攻,然而士气低落,粮弹将尽,终究还是渐渐力不从心。此番刚刚打退周军一轮进攻,朱彤冒雪匆匆入宫,想要当面劝一劝缕衣。
  朱彤心里明白,神京,已是穷途末路。
  守在御极宫门口的是飞羽令的天权,见到朱彤赶忙迎了上来,神色里有掩不去的忧虑:“将军来得正好,陛下下午呕血数升昏了过去,刚刚醒来,却赶走了身边所有近侍,急召将军呢。”
  说话间,缕衣似乎听到了殿外的动静,低沉暗哑的声音在问:“可是朱彤来了?”
  “朱彤在!”朱彤赶忙进殿,跪在缕衣榻前禀报:“南城战况危机,周军攻城甚急,我军将士拼力死守,可……”朱彤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可大势难阻,还请陛下早作打算!”
  缕衣听了只是略略颌首,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如何看重。
  朱彤不由怔了一下:“陛下,生死存亡之际,还是……”
  “你要劝朕弃城?”缕衣摆手打断朱彤,“朕不会走的。”
  朱彤心急如焚,还欲劝说,缕衣却阖上双目,不愿再听任何说辞。
  殿中一时静默。
  细雪夜风卷入空阔的宫殿,御榻前帷幄上点缀的流苏被风拂起,阴影流连于缕衣苍白如纸的面孔上,无端勾起一缕魂魄将要离体般的迷离之意。
  朱彤看着这样的缕衣,无端打了个寒战。那样缥缈的姿态,似乎早已超脱了人世纷争繁扰,生死与他,再无意义。
  朱彤忽然明白了皇帝的决定,重重拜倒在缕衣面前:“陛下既然决意与神京共存亡,臣愿誓死追随!”
  缕衣忽然睁开眼睛,目光在朱彤身上落定,沉吟良久,仿佛是在下最后的决心。
  “朕不需爱卿誓死追随”片刻后,缕衣收回目光:“国之将破,寿之将尽,朕是去是留,有何不同?”
  “陛下!”虽然明白缕衣所言是事实,朱彤仍是虎目蕴泪,不忍再听。
  缕衣缓了缓,继续道:“朕身后还有一桩余愿未了,想要托付给爱卿。”
  朱彤立即三叩其首,只听缕衣淡淡交待:“一苇生前并未婚娶,膝下仅有过继来的一子,周军围城数日,唯有青龙门防守略弱,若拼死力战,定能走脱。你立即带上此子趁乱离去,保他平安成人,就算给朕一个交代了。”
  朱彤万万没料到生死关头,缕衣急招他来,竟是为了这样一道托孤遗命。而且所保之人并非皇室血脉,只是一个臣属子侄!
  缕衣轻咳几声,见朱彤面有豫色,似看透他的心思,轻轻一叹:“朕孑然一身,身后并无牵挂,唯负一苇良多,引为此生憾事。一苇为朕倾尽一生,鞠躬尽瘁,朕不能让牟氏血脉就此断绝,保牟氏子弟平安,是朕最后能为一苇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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