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惜金缕衣(102)

　　轩辕宇浑身一震，一股凉意自心头泛起：“陛下……要做什么？”
　　缕衣摇摇头：“你不必知道，安心的等着坐北夏的龙椅吧，朕既然许了你这个位置，自然会保你安安稳稳的坐上去！”
　　轩辕宇沉默了片刻，终于叹了口气：“陛下用心良苦，谋划多年，本王自然是信陛下的，一切但凭陛下做主。此番陛下倾力相助，大事若成，本王当如何答谢？”
　　缕衣突然笑了起来，目光却冷得胜过千年寒冰。
　　“朕要燕雍草原，还有，完整的轩辕宸！”
　　周夏伐秦一战，其惊心动魄之处并不是史籍寥寥数言所能道尽，然而追本溯源，不过是一段孽情的牵连与报复罢了。
　　残蛟八年二月，周夏联军出朔州，大举攻秦。
　　轩辕宸命呼延烈率夏军十万攻泾阳，塔察儿、周将李璮等领周兵五万攻武定，分秦兵力；又命兀良合台带周夏联军二十五晚自霸州出兵，经安西北上；轩辕宸则与缕衣自率周夏联军主力攻颖川。轩辕宸以颖川作为战略主攻方向，意欲发挥北夏骑兵长于陆地野战的特点，以主力夺取西秦东北门户颖川，然后大军南下，与其他诸路会师，直捣秦都赤谷城。
　　轩辕宸和缕衣率军二十万分四道入秦，一路势如破竹，秦军不敌纷纷溃散，联军相继占据西秦长宁山城、蓬州运山城、肃州大获城、广安大良城等，迫近颖川合州城。轩辕宸汗遣秦降人晋宝至合州城招降，为秦合州守将宁坚所杀。
　　周残蛟八年三月二日，轩辕宸率诸军渡过渠汇，进至石子山扎营。三日，轩辕宸亲督诸军战于合州城下。七日，夏军攻一字城墙未果，九日，夏军再度猛攻镇西门，不克。以后数日，夏军攻东新门、奇胜门及镇西门小堡，均为合州守将宁坚所阻，轩辕宸大怒。从四月三日起，大雷雨持续了二十天。雨停后，夏军于四月二十二日重点进攻护国门。二十四日夜，夏军登上外城，与守城秦军展开激战。杀秦兵甚众，但夏军的攻势终被秦军打退。五月，夏军仍旧屡攻合州城不克。
　　轩辕宸率军入秦以来，所经沿途各山城寨堡，多因秦守将闻风投降而轻易得手，尚未碰上一场真正的硬仗。因此，至颖川后，轩辕宸欲乘拉槁之势，攻拔合州城，虽久屯于坚城之下，亦不愿弃之而去。尽管夏军的攻城器具十分精备，奈何合州城地势险峻，致使夏军最精良的骑兵部队铁浮屠不能发挥作用。合州城守军在主将宁坚及副将张洛的协力指挥下，击退了夏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合州城久攻不下，轩辕宸暴躁不已，命诸将议进取之计。缕衣深悉夏人脾性，遂以退为进，言道屯兵坚城之下大为不利，不如饶开合州城，仅留少量军队困扰之，而以主力南下，与呼延烈等军会师，一举灭掉西秦，合州不攻自破。
　　果然骄横自负的众将领纷纷主张强攻坚城，反以缕衣之言为迂。轩辕宸未采纳缕衣的建议，决意继续攻城。然而，面对合州坚城，素以机动灵活，凶猛骠悍著称的北夏骑兵却始终不能施其能。
　　缕衣趁机劝说轩辕宸派他倚重的北夏骁将德臣率兵乘夜攻上外城马军寨，又遣人暗中向西秦透漏消息，宁坚立即率兵拒战。
　　一夜鏖战，天将亮时，下起雨来，夏军攻城云梯又被折断，被迫撤退。德臣为城中射出的飞石击中，德臣因而患疾，不久死于军中。轩辕宸闻知死讯，扼腕叹息，如失左右手。德臣之死，给轩辕宸精神上以很大打击，联军始终在合州城外盘桓，更使轩辕宸不胜其忿。
　　五日后，轩辕宸下令，不计代价，强攻合州！
　　千户董文蔚奉轩辕宸之命，率所部攻城，董文蔚激励将士，挟云梯，冒飞石，履崎岖以登，直抵其城与秦军苦战，董文蔚负伤战死，所部伤亡惨重。其侄董士元请代叔父攻城，率所部锐卒登城，与秦军血战良久，拼死打开了合州城的缺口，北夏铁骑蜂拥而入，大肆屠城，终于踏平了占领西秦的最后一道关隘。
　　此役，北夏惨胜，损失亦达十万众。
　　而从泾阳入秦的呼延烈等将领依照轩辕宸所述当年与缕衣的冒险经历，取道秦人废弃的旧赤谷城，出其不意的出现在了秦都赤谷背后。半月后，夏军各路兵马会师于赤谷城外，进围赤谷，周军则留在各地阻断秦军勤王之师，赤谷城外援断绝，苦苦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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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已是六月，秦地已经入夏。
　　秦主宁圭被北夏大军围困在赤谷城内，一筹莫展，委托右丞相高良惠领兵抵抗。高良惠内镇百官、外励将士，领兵在都城日夜拒守，积劳成疾，最后由于劳累过度而死。
　　秦军失良相，抵御的越发艰辛。
　　八月，轩辕宸派人赴赤谷谕降。时降雨累月不绝，又发生强烈地震，赤谷城内房屋倒塌，瘟疫流行。被夏军围困达两月的赤谷城粮尽援绝，军民多患病，已失去了抵抗的能力，秦主宁圭走投无路，只得派遣使节向轩辕宸请求宽限数日献城投降。
　　相形之下，城外夏军的境况其实也很不妙。
　　夏军久屯于坚城之下，又值酷暑季节，北夏人畏暑恶湿，西征至此水土不服，赤谷城地处谷地，地势低洼，降雨积而不泄，湿气蔓延，军中已有不少人病倒。缕衣借夏人俘虏秦军逃兵之机引出本来流行于赤谷城内的瘟疫，在北夏军中大肆传播，导致军中暑热、疟疠、霍乱等病流行，夏人医术落后，防护不严密，死伤甚重，四十万大军，竟有半数以上染病。
　　好在当月，秦主献城出降，北夏大军蓄意报复，大肆屠城，迁秦王后宫妃妾文武百官及西秦遗民，共计四万余户同归北夏，至此，立国一百九十年的西秦灭亡。
　　宁玠被夏兵押解着离开赤谷时，已经是初秋了。
　　离城那天，赤谷北城凤阳门大开，烟焰早已平息，血污也被盛夏的暴雨冲洗干净，只有残破的楼橹和充斥鼻尖的腐尸味道提醒活着的人们：这里不久前还曾经历过一场地狱般的浩劫。
　　没有平素森然的羽仪，没有帝王出行的喝呼清道之声，一辆又一辆皇族专用的象辂、革辂、耕根车、重翟车、金根车穿过城门鱼贯而出，各辆车辂帘盖紧闭，全无往昔的庄严和威赫，不时有宗室男男女女压抑不住的悲泣声从车中传出。
　　车辂的前后左右，站满了北夏兵士，个个神情紧张而兴奋，扁平的大脸黑黝黝地发亮，手中的兵器不自觉地握得很紧。车辂后，跟着一大群步行的医官、卜士、工匠、绣女，失魂落魄，深一脚浅一脚的被北夏士兵一路驱赶前行。
　　宁玠紧紧搂着八岁的幼子，瑟缩在载着秦王嫔妃和公主们的车辇一角，悲凉的目光透过重重宫车，望向正向北夏负荆请降的西秦废帝，她的王兄宁圭。
　　宁圭身着丧服，鬓角微乱，匍匐在赤谷城外五里的青城高台之下，正用浑浊而仇恨的眼神盯着高高踞坐于高台之上的敌国君主。
　　八年前，金缕衣以西秦先祖的舍利子为诱饵，要求他出兵襄助夺位。西秦士卒的鲜血为金缕衣铺平了登上皇位的道路，北夏从那场夺位战中获得了难以计数的好处，西秦得到的却仅有先祖的舍利。后来权位稳固的金缕衣和本性凶残的轩辕宸更是屡屡进犯西秦，可恨经过前几次战争，西秦兵力已衰，边界年年缩小，先祖披荆斩棘创下的基业，终于还是毁在了自己手上。
　　如今屈居人下，受尽□□，实在悔不当初。
　　轩辕宸威严端坐着，居高临下的看着昔日尊贵的秦王膝行至自己面前，躬身恭恭敬敬的呈上降表，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得色，然而转瞬又化作了凶残的杀意。
　　宁玠眼皮突然重重一跳，明白前途凶险，抱着儿子的手不由紧了紧，心头氤氲了一层浓重的悲哀。
　　可叹如花红颜，却总是命途多舛。
　　当初牟一苇起兵谋反，攻陷神京，一把火烧尽了皇宫。那时怀着身孕的她在西秦安插于大周的死士专诸的护卫下离开冷宫，拼死逃出城来，半路分娩，幸而遇见了太子周旻，在周旻的帮助下才能平安产下儿子宁愿。周旻本是在逃亡，不便带着宁玠母子，于是安排她母子到安全的地方，待安定下来再来迎接。
　　宁玠心里清楚孩子并不是周鼎华的，周鼎华绝不会收容他们母子，何况当时神京周围一直动荡，留在附近并不安全。宁玠把心一横，干脆带着刚刚出生的儿子一路逃回西秦娘家，虽说路上吃尽苦头，回到西秦后还受到兄弟姐妹耻笑，可好歹没有了性命之忧，王兄与她一母同胞，感情深厚，吃穿用度上也不曾亏待，她才得以把儿子平平安安养大。
　　后来金缕衣登基称帝，册立大将卫彰的妹妹卫璃为后，宁玠闻讯伤心不已，却碍于自己身为周鼎华妃子的身份，难以光明正大的回到大周与缕衣团聚。她了解缕衣的性子，知道缕衣的心里从没有容下过任何女人，即使她回到缕衣身边也与打入冷宫无异，心灰意冷之下彻底断了念头，一心一意抚养她与缕衣的儿子，希冀着儿子长大成人之后能够父子团圆。
　　只是没有想到，周夏联军踏平西秦，如今宁玠国破家亡，成了北夏人的俘虏，连栖身之地都失去了。若非当初她有意隐瞒了儿子生父的身份，只怕在周夏联军的疯狂进攻下，王兄绝不会放过她的孩子。
　　时至今日，西秦已亡，宁玠禁不住要问自己，又将何去何从？
　　这时候高台之上的轩辕宸轻轻抬手，挥下，作了一个“杀”的手势，身边大将手起刀落，将已经投降的秦王斩于台下。
　　秦王的血像残阳的最后一缕光芒，映红了每一个西秦人的眼，宣告了屠杀的开始。
　　在轩辕宸的授意下，残暴的北夏蛮族瞪着杀红的双眼冲入西秦王族车队，粗鲁地从车辆中拖出宗室男子，像宰杀鸡鸭一样，把这些西秦王朝的男性金枝玉叶们，在路边全部集体屠杀，一个不剩。然后，北夏各级将领踩着遍地的污血，嗷嗷狂叫着，冲入已经吓得没魂的西秦后妃美女所乘的车辆中，习惯成自然的把剩下的女人作为攻城战胜的奖赏，数人抓持一个，剥光脱净这些面无血色的美女，在光天化日之下开始了骇人的□□……
　　西秦车队里，男人濒死的哀号和女人惊恐的尖叫此起彼伏，断肢乱飞，粉污花萎，宛如陷入了人间炼狱，惨不忍睹。
　　宁玠花容惨白，牢牢把儿子护在怀里，捂住了儿子的双眼。忽然身子一轻，她才发觉自己也被掳上战马，揽入一个坚硬的胸膛，□□战马上下颠簸，身后那人的铠甲磨得她疼痛不已，宁玠额上冷汗不断，却拼命忍住不呼痛，只死死抱着儿子不肯松手。
　　痛到极处，宁玠长长的仰起了脖颈，回眸一瞥间竟看见轩辕宸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她朝思暮想的身影。
　　“缕衣……缕衣……”
　　宁玠嘶声尖叫着，反抗着抓住她的男人，不顾云鬓飞散，妆容凌乱，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拼命挣扎着向缕衣的方向伸过去，伸过去……薄薄的水雾在美丽的眼睛里漫上来、又淹了下去，笔直地涌向那个人的方向，倒映着那个人的模样。
　　缕衣冷漠的看了一会儿眼前血肉模糊的屠杀，唇角勾起一个嗜血的微笑，不再理会沉浸在大肆杀戮快感中的轩辕宸，自己转身离去，没有听见宁玠声嘶力竭的呼救声。
　　载着宁玠母子的马擦着周夏帝王的仪仗飞驰而过，宁玠无力的看着缕衣背影渐行渐远，泪终于无声划下，沾湿了儿子柔软的头发。
　　残蛟八年九月，周夏联军在瓜分了西秦土地之后，各自收兵。
　　轩辕宸带着硕果仅存的十八万伐秦大军还有他的战利品－－－无数的金银财帛以及西秦皇宫内有位号的嫔妃美女，加上三教、宫匠、绣女，共有车三十七辆，五千多人，朝着北夏的都城临潢进发，却没有料到，等待他的，是轩辕宇早已埋伏下的三万五千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