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墟见/替亲爹扛情债是什么体验(25)
这样的事有过一回,便会有第二回。
再者,梦境中所见仍是江逐水耿耿于怀的。那种不堪- yín -辱,若无仇怨在,师父如何会这么对他?
看对方那时神志清楚,分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师父还是那样做了,不曾有分毫心软过。
何一笑说了那话后,便一直在看徒弟神情。眼见对方似有松动,便是一喜,可转眼那脸又冷下来,再无犹疑。
“怎么了?不信我?”
江逐水道:“您能告诉我,当年为何要那、那样对我?”
这话何一笑不能答,只道:“那时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做了错事,为师与你认错可好?”
他何曾这么低声下气过,江逐水摇头:“那时分明是我惹着您了。”
“不关你事,”何一笑忙道,“是我色鬮熏心。”
从他口中说出“色鬮熏心”四字,怎么听怎么古怪,江逐水不至于看不出他说谎,道:“您还在骗我。”
何一笑也无奈,将人抱住了,苦笑道:“你到底想我如何?”
江逐水忽然意识到,自己最恼怒的不是被如何对待,而是对方心中挂念着的是他父亲。
“……往后,我们只做师徒。”
等了一会儿,他听见何一笑的声音:“……好。”
江逐水听过对方说过无数的话,唯独这个好字又重又沉,一说出来便压在了他心上。
何一笑放开他,柔声道:“你先睡会儿。”
江逐水好奇对方为何仍不肯放他出去,又想许是对方不放心,便如他所言闭上眼。
无几时,闻见熟悉的味道。
他睁眼看去,见何一笑侧身支颐坐着,桌上点着一支青香。
除了息神香,还有什么?
江逐水自失了内力,不曾有过这么快的动作,几乎是看见的一霎那,便从榻上跳下来,两步到了地方,把香掐了。
他速度太快,何一笑这两日心神劳损,迟了片刻。
“你做什么!”
江逐水将息神香扫至一边:“我再不会点这香。”
何一笑起初没明白,忽道:“你停过香了?”
江逐水才想起对方应当还不知道这事,竟是自己说漏了嘴。
如此双方倒也可以坦诚了,他道:“那您能否告诉我,息神香里到底有什么?”
不等对方回答,他已笑道:“其实您不说我也能猜到。”
何一笑根本未注意他话,将燃至一半的香又拾起来:“别的事我能依你,唯独这事不行。”
他做下的决定,向少有人能更改,江逐水听出他的决意,心底发寒:“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原来你还有瞒我的事。”
与先前相比,何一笑对这事极上心,也没管对方如何反应,将那香又点起来。
方才江逐水不过趁着对方不备,此时是如何也不能在对方眼皮底下抢下香的。即便当时将香毁了,何一笑恐怕也会取来新香。
这事如何想,似乎都逃不过了。
江逐水只觉自双脚往上,冷至刺骨,似已扎在地上,一步不能动。终于他猛地回神,转身便跑。
这里原本便有密道,只是一片漆黑,看不清楚,他惊慌失措下,也不知该往哪去,只凭着本能觉得要从这里逃开。
那望不见底的幽邃似一张兽口,令人一见便生出恐惧,江逐水不怕这些,跑去的时候仍不自觉地心悸。
可比起这种可见的恐惧,息神香更令他战栗。
他才跑了几步,何一笑便反应过来,跨至他身畔,抓住他臂膀。
这与梦中何其相似。江逐水心脏骤缩,竟将对方留在自己经脉里的内力聚拢了,反手一挥,将人推开。
其后他知自己无处走,左右看过,只往后退了一步。
何一笑站稳了再看他,注意到对方面上一丝决绝,惊道:“你要做什么!”
江逐水失了那缕内气,寒冷就寻上了他,冷得连话也说不好,却道:“我固然逃不出这里,可自己的性命还是能掌控的。师父若再点香,我便一头撞死在这儿,你我都得个清净!”
“你竟要寻死!”何一笑高声道,“我养你二十多年,你竟和我说这种话!”
若在之前,江逐水听他这么一说,定会心软,可这时他却反问道:“我做了您二十多年的弟子,您竟也要如此逼迫我吗?”
何一笑闭目,深深吸了口气,强自按捺下怒火:“我说过,我是为你好。”
江逐水垂眸苦笑:“若真为我好,可否让我自己选一次?”
“不行!”何一笑驳斥得极快,他似从哪儿得了决心,道,“你已选过一回,不会再有第二回了。”
江逐水笑容凄然:“好。”说罢一头便往冰壁上撞。
冰壁厚逾一尺,坚比铁石,血肉之躯撞上,无异以卵击石。若修为尚在,或许还有一分生机,于此时的江逐水而言,却必是头破血流的结局。
他从未惧过生死,撞上去的时候也未想太多,速度尤其快,仿佛一眨眼,脆弱头骨便要撞个粉碎。
何一笑不料他当真如此,登时吓得心胆俱裂,情急之下,忙去拦阻。
不知怎地,他原本能伸手将人攥住,事到临头,却反身挡在对方身前。
江逐水哪有空闲关心自己面前是否变了东西,只以为是冰壁,却撞上一个温暖的胸膛,被人一把抱住。
“你怎么敢!怎么敢!”何一笑双臂将他抱牢,仍沉浸在方才所见的后怕中,拥着人不断轻喃。
江逐水尚有些茫然。
他撞去的时候并未留力,但脑袋总比胸膛要坚硬,此时微微有些晕眩,但也没大事。可对方不知因何未用真气护身,竟是与他硬碰了一回。江逐水虽未听见师父呼痛,却知这滋味必定不好受,稍有不好,胸骨都有折裂。
因这事,他被抱住后竟安静下来。
何一笑胸口疼得厉害,想起怀中人,这点疼痛便也不起眼了。他道:“你若再寻死,兴许我拦不了,可如周二诸人,你也不管了?”
他的意思江逐水听懂了,却因为太过可怖,以为自己未听懂。
何一笑看出他惊疑,低声道:“流波台上,卜中玄有一句话说得不错。我心中从无大义,若非大师兄当年将狱法山托付给我,我根本不会上心。即便如此,哪日狱法毁了我也不会太过在意。好徒儿,你可要和我赌一把,看你若再做出方才那事,无论是死是活,看我会如何做?”
说完他笑道:“有趣吗?”
江逐水忽然冷起来。不只有内气抽走后的寒冷,更有自心底冒起的寒气。
何一笑知他懂他,自然知道这句话行之有效,见他已领悟了,便将人放开,还不忘又送了缕内气。
息神香也重新燃起。
江逐水坐在榻上,手捏得太紧,手心里都掐出了血痕。
何一笑闻见血气,一想便知缘由,掰开他手,小心处理了,又道:“这事往后也不能做。每日我都会来看你,莫叫我失望。吃穿用具我都给你备着,明日再给你带些解闷的玩意儿。”
江逐水无法拒绝他,只得一声不吭,心想,自己被他锁在这处算什么?禁脔吗?
何一笑又叹了声:“还有,这处密道有凶险,里面也没光亮,你万不可进去,晓得了吗?”
徒弟仍没反应。
临走前何一笑想摸他脸,最后还是没动。
江逐水算不了时间,在此处也没事可做,身体又冷,大半时间都缩在被里。他往常少眠,这回倒睡了个彻底。
何一笑再来时,江逐水警觉仍在,一听见他声就醒来了。
对方道:“我与你带了个礼物。”
江逐水坐在榻上,脚也缩了上去:“什么?”
何一笑不在意他的冷淡,从怀中摸出两个雪团。
江逐水正想讥讽对方捡雪球玩,便见雪团动起来,翘起两只长耳朵,脑袋也从脖颈里钻了出来。
竟是两只兔子。
何一笑一手抓了一只,放在徒弟怀里:“我瞧你似喜欢这些,便从你屋里将这两小东西也带了来。高兴吗?”
46、
江逐水半点不高兴。
“此地如此冷,它们可没您给输送内气,想来是活不长的。”
这点……何一笑根本没想到。
他少年时候淘气玩乐,却没养过什么东西。只记得师姐有一只白兔,日日抱在怀里,炎夏酷寒,从不放下地,除此也不见她做什么。
后来这位师姐亡于涿光之手,兔子也死了。
这唯一的一点经历,给何一笑留下的印象,大抵便是兔子不难养,竟未想过冻了会如何。
江逐水没多说,但师父在徒弟面前犯了错,总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何一笑仍是一手一只,拎了那两只兔子,低声道:“那我……就带回了。”
江逐水见师父面上讪讪,显是赧然,想及这人平常一副傲气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自流波台回来后,他还不曾毫无芥蒂地笑过,何一笑见他肯笑,本也高兴,可想到这笑往后大概是便见不着的,心里又消沉下去。
果然江逐水反应过来,笑容立马没了,向后靠上榻,眉目间有些睡多了的慵懒,目光自何一笑身上掠过的时候,便也像一根柔软的毛羽,来去无迹。
“师父您真有意思,明明什么都明白,为何还要做这些事呢?”
何一笑不接他话,将事做完,又揣着两只兔子走了。
他一走,江逐水也来了精神。
对方临走前给了输了内气,加上前头还留了些,此时他身体比之前暖和许多,不至于要缩在榻上过日子。
他想过,看师父样子,短期里是不可能放他的,如此若要脱困,还得看他自己。其一自然是从何一笑那儿下手,可他丹田被封,做什么都无用。若许了对方要求,恐怕他答应了,对方却不会信他,到头来还要用别的手段牵制他。
其二便是另找出路。何一笑着意提醒过他,那暗道有风险,叫他不要探查。可他自小熟悉师父,听得出那话里虽有警告之意,但并不是真的全然阻止。
倒不是何一笑口是心非,而是他心知里面危险性不足以对江逐水造成真正伤害,因此不是特别上心。
里面兴许不是出路,但也许藏了秘密。而秘密,谁也不会没有探寻的欲望。
暗道漆黑,江逐水此时不能夜视,只好拿了盏烛灯,聊以照明。
灯油应当是鲸油,可燃时间极长,但光亮不足,因而地方算不得宽广,却有四十九盏灯。
江逐水持了灯,不过能照见身前一步多的距离,三步之内,勉强见个轮廓,但对于不想坐以待毙的他来说,已然足够。
他鲜少视力受阻,对于这种全靠灯烛照明的情形有些不习惯,走得也慢。
这暗道宽度能容四五人并行,长度也可观,江逐水一边走,一边数步子,估算总长。一路来,越走越冷,耳边风声却越来越明显。
估摸走了两百余步,他望见前面竟有光亮。
那光不是烛火之光,而是天然日光,这几日他被困此地,再见光亮心中尤为激动,原本匀速的步伐也快了。
跑了几步,他发觉手中烛台的光亮将原处的光线掩住,看时有些不便,就熄了烛台。
周围越来越冷,于他而言,却是迫他前行的尖刀,不一时就看见了光源。
那是一块巨大的冰石,在日光照射下,通体虽非透明,却流光溢彩。江逐水心中却生了疑惑,觉得事情恐怕与他想的有些不同。
他从澎湃的心潮内,冷静下来,在冰石前克制下失望。
确有日光,那光在高顶上,是个一尺见方的小洞,远不如不如他想的大。
然而那冰石却是巨大的。
此处与他暂住的地方相像,大小也差不多,这冰石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形状并不规整,日光折射后,才成了光芒万丈。
除了冰石,便没有别的了。
江逐水猜测隐秘多半在这之上,不顾其散发着寒意,将人贴近了细看。
冰里并非透明,粗看什么也看不清,他不死心,撑着冰面的手冻得发紫,仍未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