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知错(6)
提到了似瑶,晏适容不禁喜道:“本王家中有一把春瑶。”
那是他十三岁生辰时薛措赠的。他一抚筝弦便知绝非凡物,爱不释手,薛措却说诓他是路上随手捡的。
晏适容小心宝贝了许多年,亲自着人织锦做袋,调弦试音绝不假人手。夏日午时就算手痒难耐也要等到晚上夜凉再弹,生怕手汗出多将春瑶弄脏。
秦音心向往之,眼神都不一样了,说是有机会想观赏观赏。
晏适容一口回绝。
秦音也了然,被拒绝是情理之中,那样的宝贝若她得了也是收在家中沐浴焚香珍藏的,绝无拿去给别人观看的道理。虽是如此,终免不了些许遗憾。
两人又探讨了下乐理,晏适容愈发觉得此女江南第一弦绝非浪得虚名,想着改日必是要听她一弦。
两人越聊越投机,忽见一阵亮,是薛措推开了门。
由他那角度秦音与晏适容不过咫尺,手贴着手,裳沾着裳。
突如其来的光照得晏适容不由得闭了闭眼,再一睁开,薛措已站到了他身边,似笑非笑:“王爷真是好雅兴,狎妓都狎到我红莲司来了?”
晏适容身子一僵,“就……聊聊嘛……”
忽然觉得这话不对劲,晏适容道:“哪里狎妓了?你怎可这样凭空污人家清白!”
“清白?”薛措咬着牙提起他的身子:“你何来的清白?”
晏适容噤声了。
“走。”薛措将他拽出去。
“干什么干什么?”
薛措不用力便能将这人拖着走,一路走到刑牢门口,他道:“在这里老实同我讲一讲,你是如何与这花魁娘子清白聊天的。”
“我冤枉啊我!”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写标题和内容提要我都觉得小王爷真的 一点面子都没有 唉怪我
☆、摇了我吧
晏适容长这么大,胆儿一直挺小,害怕的东西海了去了,打雷闪电蛇虫鼠蚁都能将他吓得面色发白。熟识的京城贵胄都晓得他是纸老虎,一直偷摸嘲笑他。
他小时眉眼未长开,粉妆玉砌天真烂漫的年纪,还被叫过几年六公主。
可我们小王爷人怂志不短,一鸣能惊人,胆一肥都敢公然敢在红莲司狎妓了,你说厉害不厉害?又是被薛指挥使撞了个正着,这回名扬千古,一洗当年耻。
这俗话说得好,好汉不提当年勇,那么好勇便不该提当年怂。
只是晏适容此刻心中慌得一批。
薛措亲自领他画押,门一关,外头春阳暖光,里头阴气沉沉,凄神寒骨,满墙的血手印,瘆人得很。
又是那间房,又是那支毫,又是那叠状纸。他硬着头皮写了几句认错的话,谨慎地看了一眼桌那头的薛措,后者也看着他,于是他瑟缩了一下,马上低下头来,不敢与之对视。
薛措由始至终半抬着头将他打量着,晏适容除却方才瑟缩的一眼,全程低着头,露出冒着红的两只耳朵尖儿。
画好了押,吹干了纸,晏适容双手递与薛措,薛措看一眼冷笑一声,然后将状纸收了起来。
见到薛措便是要走,晏适容连忙叫住了他,“指挥使大人请留步!”
薛措挑眉,停住了脚步。鲜见小王爷如此正经的语气唤他,一时竟有些意外。
衣角窸窣,只觉晏适容从后而来,薛措警觉,只一转身,便看见一只纤长的手迎裆而来,再一低头,便发现自己的裤头被晏适容扯住了。
薛措:“……”
晏适容礼貌而不失尴尬地微笑,骑虎难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薛措怔忡之际,另一手抓住他的腰带,两手死死扯住布料,十指用力攀摇。
天地良心,晏适容本意不是想猥亵薛措,只怪薛措那一转身十分不凑巧,抓披风的手抓到了裤头上。
晏适容本是想抓他披风求饶的,现下抓到了裤头,一时心慌意乱。很快他便痛下决心,想着哪儿的布不是个布了,摇起来都是一样的,这厢便呼天抢地道:“求求你,摇了我吧。”
东北话还是这些日子和门口执勤的北方莲爷唠会的。
薛措咬牙,竭力忍住怒气:“你别摇。”
“摇了我吧。”
“你别摇!”
“摇我!”
“别摇!”
“……”
正待两人争执之际,晏适容一个紧张,硬是把薛措的腰带给抽开了。
……晏适容眼睛都看直了。
蔚然可观啊。
薛措瞪他,晏适容立马高举双手,自觉转身。
薛措捡起腰带,捞起裤子,勉强系上,气得喘出一口粗气。
只听他咬牙切齿道:“晏适容!”
晏适容嬉皮笑脸地凑到薛措的眼前,眼神透亮且无辜,“藏玉哥哥。”
怪不下去。
薛措问他:“知错了么?”
晏适容连连点头:“本王知错!知错!太知错了!”
薛措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我看你不知。”
晏适容立刻赌咒发誓不将此事宣扬出去。
好家伙,还会威胁人了。
薛措怒气沉沉地看着他,压着心里的怒火,心道这人放荡骇俗定然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一双可恨小手不知扒了多少人的裤头。
可恨,着实可恨!
薛措一记重拳狠狠砸向桌面,闷响一声,将晏适容吓了一跳。
晏适容也觉得今朝自己过分了,又满脸堆笑跑到薛措面前:“我真的不会说的,你怎么罚我都可以。”
说这话便是吃准薛措不会罚他。
是了,他被抓进红莲司这么多回,薛措哪里动过他一根手指头,画了押府上来接人便算了事了。
人都道薛措心狠手辣,可薛措对他,着实不差。
只见薛措铺平了宣纸,对晏适容道:“立个字据。”
晏适容又笑了,“指挥使大人果然谨慎。”
字据他立多了,当下便笔走龙蛇,还不忘印下自己的掌印。
薛措收过字据,将它折了与状纸放在一处,轻飘飘地说道:“方才你说我怎么罚你都可以,是么?”
恰似一条蛇吐着信子。
晏适容猛地抬头,对上薛措一双沉沉的眸子。
“这个嘛……这个嘛……”
下一刻桌上所有东西都被薛措扫到了地上,叮铃哐啷,宣纸纷飞。晏适容想跑,奈何薛措已先他一步攥住了他的手,一使力,将他一推,他的上身便紧紧贴到了桌案之上。
头朝下,屁股朝天,抬头一挣扎,映入眼帘的是满墙血手印。
晏适容怂了,脑袋一埋,臀上便结实地捱了一掌。
“知错了么?”
“……本王知错。”
“知错了么?”
“本王知错啦!”
“知错了么?”
“知错啦知错啦!快别打了!”
每问一句,晏适容都被大掌重击一下,一连三下,虽是层层布料格挡着,掌上的力气还是不轻的。
想他一个王爷,还从没被人以这样的姿态压着打屁股,打屁股这滋味委实不好受,又羞又耻,还痛。
他觉得有必要同书童晋卓讲一句对不起。
薛措将他拉了起来,目光涌动着暗火,“你知道你今日错哪儿了?”
晏适容心下一片茫然,回忆先前画的押,试探性问道:“不该……在你的红莲司狎妓?”
薛措蹙眉:“不是这个。”
晏适容便再想:“不该……连日过来叨扰你们办案?”
薛措眉蹙得更深,语气有些不耐烦:“也不是。”
“那……”晏适容澄亮的眸子看着薛措,“我错哪儿了?”
薛措语气带恨,忍不住问:“你究竟扯过几个人的裤头?”
熟门熟路,干净利落。
“两个。”晏适容老实巴交答道。
薛措捏拳,声音冷硬:“哪两个?”
他想将另外那人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你一个,我一个,两个。”
晏适容看向薛措,觉得薛措眉间的阴霾好像消失了。
这还差不多。
薛措心归原处,扬长而去。
晏适容摸着屁股叹气,不禁思索这指挥使大人究竟打过多少人的屁股。
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老手啊薛措。
想着想着晏适容却不高兴了,气鼓鼓同门外执勤的莲爷打听:“你们指挥使是不是很喜欢……喜欢罚人啊?”
今日执勤的莲爷还是东北那位,虎头虎脑,一听这话便立即为薛措鸣不平:“净扯犊子!指挥使大人削人从不自个儿动手!就连嘴巴子都是别滴莲爷抽滴。”
“……行吧。”
晏适容摸着屁股出了门,还行,知道薛措没打过别人屁股,他稍稍放了心。
可是这被打了屁股还开心的心情究竟从何而来……
出门便看到承贵来接了,晏适容不由感叹红莲司效率真高。
话说承贵当时正在巷里同管家们唠嗑,红莲司又来人了,还是上一个,跑到他面前,说是六王爷在红莲司狎妓被当场擒获,请他走一遭。
承贵:“……得嘞。”
众管家纷纷表示:“六王爷也是色高人胆大啊。”
有个道:“这也不是六王爷本命年啊,怎么总犯太岁?”
另个道:“这哪是犯太岁?六王爷这可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还有个道:“我听说城外有个茅山道士能驱邪,要不请来看看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出谋划策,承贵心知这些人早在心里乐开了花,叹了口气,打点好一切又去了红莲司。
这回承贵一接接了俩,那秦音表示自己沾上命案,名声臭了,江南已是回不去了,问晏适容有没有相熟的琴馆,供她暂时呆上一阵。
晏适容便给她带到建春街的和鸣楼,叮嘱夏掌柜照看一二,掌柜一听这是江南第一弦秦音,喜不胜收地给她安顿了下来。
承贵一脸警戒,见晏适容谈妥了,便道:“王爷,此地不宜久留,咱还是快回去吧。”
晏适容道:“这又不是青楼,我怎么不能久留?”
和鸣楼随开在建春街,与梅兰竹菊四楼咫尺相望,却并非秦楼楚馆。
来往间都是善音律的人,里面的琴师也都因缘会友,没听说谁还卖身——大抵是正儿八经的琴师都长得不大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