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知错(26)
“解药。”薛措看向晏适容,低低地笑了,然后一遍又一遍叫着他“阿玉”。
晏适容心一跳,薛措果真还是知道了。
人都道他这毒是三皇子害的,其实他心里有面镜子,那不过是晏清的报复手段罢了。晏清年少时于三皇子有嫌隙,而晏适容便是他的刀。
晏适容这十年一直被回春神医吊着一口气,神医只说能化解他大半毒素,余下的,需得他每年采药制丸,慢慢调理。药丸只能一月一月地维系他的性命,至少保证他在吃药的那一月不受花毒的侵害。调养到今年,恰是最关键的时候,可偏偏,今年回春神医不知所踪了。
若说天下间最容不下晏适容的,唯有他的兄长晏清了。
小时他便分了父皇的宠爱,先帝虽然传位于晏清,却又给了晏适容一块免死金牌同一道密旨。那密旨里写的什么众人不得而知,终归是为晏清所不容的。
两人这些年维持着和睦的关系,却不知何时开始连这表面和睦的关系也渐渐地土崩瓦解了。
晏清绝不可能好心将这药给晏适容,他与薛措之间定是达成了什么协定。
薛措的眼神与以往很不一样,今夜的他不再压抑隐忍,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可今晚的薛措却是苍凉的。
晏适容联想起近日信中的那些朝中动向,忽地大悟,“他要你来削藩?”
只有这一种可能。
薛措初上位时便是晏清一把威慑四方的刀,什么盘亘错杂的根他都斩过。也唯有薛措,得以震慑满朝,若是他来削藩,雷霆手段,不管成或不成,必定触怒众藩王,届时引火上身,晏清不可能不将他推给众藩王处置。
杀人的那把双刃刀最后舍给被杀的人,是君王的怜悯。
何况,那刀是双刃,晏清在朝中开始推行仁政立德,已经不需要酷吏来替他立威了。
薛措,便是他的一枚弃子。
红莲司也迟早沦为历史。
薛措看着晏适容,眼睛发红,却压低了声音:“阿玉,我只希望你长命百岁。”
我只希望你长命百岁,无忧无虑地过好这一生,血雨腥风和刀光剑影我来替你挡,你只需要朝着亮堂的地方一路走下去便好。
我这种人,一早便生在泥泞里了。
晏适容深吸一口气,泄了一声哭腔:“可我!也希望你能长命百岁啊!”
他摊开手心,先前那药丸被他捏成齑粉,一盅温茶淋下,粉末都被冲得不见踪影了。
先前他已猜了个大概,偷龙转凤,假借咳嗽之际,使了个障眼法,将药丸偷偷藏在了手心里,让薛措以为他已咽了下去。
“藏玉哥哥。”
“我希望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受别人摆布。”
薛措双眼通红,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把将晏适容抱紧,双臂死死地将他压进自己的胸膛。
晏适容也不呼痛,听薛措在他头顶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不是叫他阿玉,不是细声呢喃,也不是温情款款,而是要将他吃拆入腹一般,恶狠狠,凶巴巴地叫他晏适容。
可薛措也只能嘴上逞凶,心里早被朱砂痣磨得棱角全无。
他舍不得。
“我在呢,藏玉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女子的肥宅水
感谢超凶和铁粉的雷
每次更新不觉得有什么,但一看评论就觉得我是在挨打的边缘试探
那今天还会有小可爱宠着我嘛o(TヘTo)
明天收拾铺盖滚回学校了,没时间改文,请一天假,等我回学校再更,要想我!
就是小花花掉了好可惜!QAQ
☆、快下雪罢
十月,魏都附近的天像是被豁开了个口子,淫雨成涝。一时间四方受涝严重流离失所的百姓全往京城聚集,一时间流民四起。
京中的贵胄们纷纷解囊相助,宫里又拨了一大笔款项,便指着晏清派受他信赖的大臣去京郊赈灾。
于是众臣你争我夺,都想要争一争这份美差——既能在皇上面前露个脸,又能在百姓面前冒个尖,还能在朝臣面前抬个头,何乐而不为?
只是众人万万没想到这等美差最后竟是落到了晏适容头上。
说来,他是皇上亲弟,又封王爵,按理是该有名望的,由他来做这事是再妥帖不过。
然而,众臣一脸讳莫如深,“六王爷……他能行吗?”
有人眼见煮熟的鸭子飞了,不禁酸道:“就是,他上过朝吗?”
“上过的。”著作官聂兴回他们道,近来他正在修《魏史》,因而对这些事门儿清,掐着指头满打满算,晏适容竟还上过三天|朝,“那是在嘉业元年的春天。”
众人思绪翩飞,似是回忆起了那三天,那真是大魏朝堂上最苦难和最不严肃的几天。
一众人等苦着脸摇着头叹道:“记起来了!六王爷上过朝的,上过朝的……。”
就是上得不怎么好罢了。
晏适容上朝时还不到十六岁,正是爱美的年纪。因碍于朝服不可更改,便在佩戴上狠下功夫,不上朝后还掀起了年轻侍郎们的佩花之风。
他初上朝发现朝中势力盘踞,有一个大臣提出个什么东西,总有其他唱反调的大臣站出来怼。两边便有如民间混混争夺地盘一般幼稚,偏偏还有不少大臣煞有其事地分列站队表忠心。你是这个党,我是那个派,好,那我们老死不相往来,叫你儿子讨老婆时小心点。
晏适容便喜欢人和气团团,于是他在安民殿前头的老树下大摆赌坛,每天派人拦住路过的老臣,猜最后一个上朝的人佩玉还是吊香囊之类的无聊问题,不下注还不让人走。
府里来人禀告,这日猜玉的人多,晏适容便大摇大摆最后一个上朝,手里甩着一个香囊。若是猜香囊的人多,他便佩一块上好羊脂白玉于腰间。毕竟当朝也只有他一人敢明目张胆迟到。可若是猜玉的同猜香囊的一样多,那这日晏适容哪个也不带,腰间缠一株并蒂莲,活像何仙姑转世。
总之他上朝三日赚了个盆满钵满,第四日晏清金口玉言说道:“你不用来了。”
众臣山呼万岁,泄露了心绪,高声恭维道:“皇上英明!”
晏适容执花轻点,笑眼盈盈:“得嘞!”
众人一听六王爷四舍五入这又参政了,不由得都回忆起五年前被安民殿前赌坛支配的恐惧。
而晏适容显然是最意外的一个,脸色本就很白了,听平望宣完旨后脸色变得更加白。
平望道:“王爷,快谢恩吧。这事儿搁谁身上不是美差?皇上这是心里头记挂着您呢。”
晏适容敛眸轻笑,磕头接了旨。
平望又道:“皇上说了,您若感到力不从心,也可要指挥使陪着一同前往。”
晏适容攥紧圣旨:“不必了。”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了,薛措道:“我去。”
晏适容好看的眉头深深蹙起:“不必。”
薛措跪地,接过晏适容手中的圣旨,行礼道:“臣愿与六王爷一同赈灾,谢主隆恩。”
平望幽幽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二人,心下有了打量,笑道:“咱家还要回宫复命,那二位便明日动身罢。不必送了。”
平望回宫复命,小太监说皇上在御花园的百花杀里看花。
百花杀是菊花园,现在秋风萧瑟,满宫也只有那里姹紫嫣红。
晏清忙于政务,鲜有雅兴来御花园走动,但此刻他正在百花杀赏一株墨荷。
这花虽叫做墨荷,但还是属菊的,只是花色墨紫,平瓣内曲,恰似墨色荷花亭亭玉立在叶池之中。
“启禀皇上,果然不出您所料,薛指挥使愿与王爷一同去赈灾。”
晏清点点头,他正温柔地抚摸墨莲花瓣,忽而问道:“你说它像什么?”
平望仔细观察了下,“回皇上,它像荷花。”
“不对。”晏清从花瓣一路抚摸向茎,“它像须弥花。”
平望心头一骇,须弥花可是这宫里头的禁忌。因的当时六王爷中了花毒,惹得皇上雷霆大怒,拆了整座须弥银花台,连周遭御花园的花也不放过,这百花杀还是晏清继位后建的。当时下毒的三皇子下场便很是惨烈,晏清继位后更是没有放过他,不过新帝登基的第一年他便自缢在了府中。
平望晓得,晏清是在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晏清狐狸似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睁眼的那一刻,花茎被他二指折断。只见他随手一扔,这株被侍花宫人们辛苦照料的墨荷便沦为了花泥。
晏清手上沾着暗红的花汁,他也全然不在意,只问平望:“那件事办妥了么?”
平望点头:“他听见皇上允他的好处,便答应了下来。”
晏清不由得嗤笑一声:“凭他也配?”
平望忍不住道:“那人也算是痴情种了。”
“痴情种?”晏清看了平望一眼,平望自知失言,连忙下跪:“奴才该死!奴才失言!”
“不……朕并非要降你罪。”晏清悠悠地踱着步子,“朕只是在想,情与命于痴情种而言谁更重要。”
平望心砰砰直跳,只得顺着晏清道:“那自然是命了……”
晏清冷笑,阖上掌心,双眸定定:“朕要他亲口说。”
翌日中午,晏适容与薛措便开始赈灾。
流民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他们饥寒交迫,蓬头垢面,实在让人可怜。
薛措不舍得晏适容这般劳累,便要他去帐内休息。晏适容咳了两声嗽,却没应下,握着勺子给大家派粥。
有个流民一看这金尊玉贵的穿着白狐裘衣的王爷在施恩,还以为是天仙下凡,叼着馒头便顾拜了起来。
一个人跪,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叩首,“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晏适容冷不防被他们这样一拜,吓得只顾看向薛措。
薛措站在他身侧,稍稍地稳住他的身形,让大家起身。
施完粥总算可休息了,晏适容悄悄吐了吐舌:“他们为何要拜我?”
薛措将他拉到一旁,大手绕进他宽大的袖袍,握住他冰凉的手:“因为阿玉好看啊。”
晏适容长这么大没少被人夸过好看,却在今天因为薛措这样轻飘飘的一句好看臊得满脸通红。
他低声道:“你也好看。”
薛措闻言一哂,手轻轻地在晏适容的手心里摩挲了起来。
那痒意,一直蔓延至了心里。
到了晚上,二人便留宿在营帐内。
天气一日一日转寒,薛措只怕晏适容受不住这冷,将自己的斗篷也披到了他的身上。
一黑一白倒是相称,晏适容冷得直打哆嗦还哈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