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他飒爽又威风(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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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宁宣和二十一年春,一艘载着崔闾和太上皇的江船,从江州码头出发,顺流直往荆南而去。
明明春日渐生暖意,崔闾却仍穿着厚厚的冬日大氅,舱门和窗户紧闭,内里仍然燃着炭火,却是一步未敢往船头上去看一看沿路的风景。
像是身体知道他终于可以歇了一样,那强撑着的一口气力,终于没抵抗住病魔侵扰,在连续发热两天后,由太上皇作主下令,带病启程。
他靠在舱中床榻上,手执一卷书册,对着烛光看的专注,但冷不防叫人抽了去,便知又叫人捉了现行。
果然,来人不满道,“说了不许你在船上看书,回头是要头晕的。”
崔闾拢着大氅,咳了一声道,“我捏着分寸呢!不会的。”
太上皇直接收了书册,搬出把椅子过来床头,先探手摸了把他的额头,才放心道,“今日好了些,不那么烫了,回头再服两剂药汤,你这身体亏空的很,需得好好调补调补。”
崔闾靠着床头笑了一声,却又很快锁了眉头,“你既已知我崔氏祖上与荆南的过节,回头若人家实在不愿助我养身引蛊,便也无须强求强令人家屈从,毕竟咱们两族可是有言在先,谁都不许越界过线,去往他族地头的,既是我毁约在先,便也强求不得人家送予宝物傍身,宁兄,我知你心意,但这件事上……”
太上皇扶膝而坐,脊背挺直,拧眉道,“你们祖上便有任何过节,于我来说,都不能阻止我将要做的事,帷苏,替身蛊本就是我的东西,我要收回,他们无敢不从,便是不予我荆南秘药替你调养身体,大不了回头我自己往山里找,他们拦不了我,你现在要做的,是将身体养好,可不能再反复烧了。”
崔闾叹气,太上皇是真没把两族恩怨放眼里啊!
他想,祖上可能打死也想不到,他们的后人,会有一日还敢涉足荆南地界。
袖袋中的蛊笛似有些发烫,他此行,或许能找到当年失踪的那一支族人。
第116章
过了汾溪河进入漓水,就能明显分辨出荆南道与其他州的不同。
漓水的水质清冽,深邃有如寒潭,河面飘着皑皑白雾,船行其间有如遇仙临渊,每一道呼吸里都带着清新绿意,有着直抵胸怀的沁人心脾感,放眼望去,从两岸河堤处开始,便一片绿意盎然,便是早春也不当有如此青葱生机,那便只能是去岁冬日延展过来的茂盛。
荆南没有冬,或者说,与其他地方相比,这里的冬日并不寒冷,而事实也是如此,船行过漓水河半途,崔闾的闷咳就好了,太上皇见此,便也允了他上船头,去欣赏一番沿途风景。
周边景物宜人,与刚刚过去的汾溪河完全不同的风貌,那边连串着荆北与合西州,毕衡的引渠之法,便是从汾溪河这边,贯通合西州过去,然而,自荆北开始,越往合西州去,土地地质就越硬,百姓在其上耕种农作物,要比别州多费好几倍力,却收获远比不上其他州府,故此,这边一但遭灾,便为流民之患,地面之上,别说草皮树干,那是连片枯叶都是没有的,整片土地光秃秃的没有人烟,与一水之隔的荆南如同两个世界。
却便是这样,那边的百姓,也不敢轻往荆南地界来。
荆南看着遍地是活路,然而,在蛊虫的威胁下,别地百姓宁愿困饿而死,也不愿成为蛊虫的养料,亦或蛊虫的寄养体。
太渗人,也太可怖了!
崔闾望着沿岸茂密的林木,和几无人涉足的原始草貌,不由感叹,这处何止气候好,地底的肥力也要比合西州更宜耕种,若能将人迁居至此,光沿岸临水的贸易,都能带活荆北。
太上皇拢袍站在旁边,见崔闾眼神在沿岸两处不停张望,便知他所想,遂挑了嘴角笑道,“帷苏可真不愧是擅搞经济的,看着这边的山山水水,是不是也与我一样,想着若人丁兴旺,此处便能有无限发展潜力?至少以一州带两府,能稍为户部财库减轻些负担,不至于每年都要朝廷往这边拨银救济吧?”
往西的一大片土地,可以说是朝廷的累赘,不只收不上税银,每年还得拨银救济,遇灾年那更了不得,直接千里无人烟,往北以北境为圆圈,若没有太上皇早年打下的根基,那也是要花银子养兵的,朝廷真正能指望的,也就茳江官道周边的南部州府,这也就能够理解早前江州的那种局势,是怎么能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形成的了。
就是因为钱,因为江州每年能供出其他州府超十倍的税银。
崔闾点点头,斜眼向太上皇道,“你那么绞尽脑汁的培养李雁身上的幼王蛊,不就是存了让荆南蛊族让步退田的想法么?”
那么一小撮族群,却凭一身巫蛊之术,占着这么一大块富饶肥硕之地,既不耕作也不发展,守宝藏一样的守着,纯靠着这片土地的自然孕育之物生存,不止累得自己生活不便捷,物资不丰饶,也叫相邻州府的百姓沾不到一点光。
实属暴殄天物了!
太上皇感叹,摩搓着手指尖,“我们那时代天天喊要保护自然,建立天然氧吧,可到了这里之后,你会发现,人在生存面前,什么自然保护区,都比不得能在上面长出米粮来,我尊重他们对这片土地的依恋,视之为母的眷恋情结,可相对比那些生活无着的活人来讲,他们的这种过分占有和保护,却属不合时宜了,我讲了一二十年,也仅止让他们在外围让出一个小镇来接纳外人,再往里去的地方,却是根本不容人踏足……”
他们根本不与你讲国家大义,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讲,这里就是他们的禁脔地,自前两朝开始,这里就封闭与外人接触,后尔更做出了往外买人来养蛊的恶事。
崔闾挑眉看了太上皇一眼,觉得他能如此纵容,且好耐心的与人讲道理,实属异常。
太上皇摇头,轻声解释道,“我那年被父兄掉包顶替了,前朝太子遗孤去流放的路上,就被荆南蛊兵捉过,他们放虫咬我,欲将我跟其他被捉的童子们一起,制成蛊人。”
崔闾心头一跳,袖中蛊笛捏紧,太上皇把住他的袖笼摇了摇,“无事,算是有惊无险吧!”
他那时年纪小,靠秘法解了蛊僵期,引来了他后来的师傅注意。
太上皇背着一只手,迎风而立,“我特殊的体质,叫我师傅觉得是可造之才?呵呵,反正,那次之后,我便得了我师傅亲自给我调养身体,调养了十来年,才把小胖给成功引上身养住了。”
崔闾松出一口气,思索了一下道,“所以,大宁建立后,荆南蛊族不再外出捉人养蛊,是你从中斡旋的。”
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荆南蛊族对荆南寸土不让,太上皇能忍住不动刀兵逼迫的原因。
其中不止有他师傅,还有为保障外面童男童女的安全,否则,一而再的提要求,进行逼迫,不止他师傅难做,还容易引得荆南蛊族逆反。
太上皇垂眼轻嗯了声,“毕竟是我师傅的族人,我虽不满他们划地自治,不听王令,可一来,他们这些年无须朝廷振济,自给自足,二来,也多亏了他们的蛊兵,帮我守住了西部防线,没让西番国的蝎兵越界一步,最后就是,他们的药田,供应着其他几州的药堂,每年他们会将采用不完的草药运出去贩卖,价格公道还很诚信。”
荆南蛊族虽无救世心,可就偏安一隅的安乐态度,就已经给他省了不少麻烦,他们只是对钻研蛊术执着了点,偏执了点,等真相了解过后,你会发现,那是一群心底特别简单,有什么说什么,绝不与人玩心眼子的老实人,若然他师傅也不能被他忽悠的收徒,又赠蛊的。
崔闾点头,“因为实力允许吧!”
实力够了,也就无须与人玩心计了,这些人守着荆南几百年,凭着一手巫蛊医术,根本不怕人与他们玩赖,因为敢玩的,下场都是个死。
太上皇没吱声,半晌才道,“他们早年因为近亲繁衍的原因,导致族中人口一度陷入危机,这么多年不肯松口放开外地人迁入的原因,也是怕本族人口会被庞大的外族人口,挤兑的没有生存空间,我师傅临去前,要我发誓,不找到替蛊族扩张人口的方法,绝对不允许将外人迁入,帷苏,我可以用兵压境,大不了用人命填,一换一,十换一,或百换一,总能灭了他们,可是不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