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病弱老婆(43)
他来时,正好见柳三九端着碗,拿着汤匙喂段临舟喝药。
溶溶的日光洒了段临舟满身,衬得他苍白的脸色透着股子琉璃似的易碎,眼睫毛长,垂着,就着柳三九的手一口一口地喝着药。不知说了什么,段临舟笑了下,柳三九也笑,二人挨得近,竟很有几分和谐。
穆裴轩心中不虞,抬腿走了过去。
段临舟听见脚步声,道:“郡王。”
穆裴轩看着段临舟,神情缓和了几分,轻声说:“今日感觉如何?”
段临舟笑道:“好多了。”
穆裴轩看向柳三九,柳三九客客气气地行礼道:“见过郡王。”
穆裴轩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几眼,伸手拿过他手中的药碗,道:“我来吧。”
柳三九下意识地收紧手指,二人目光对视了一眼,交锋一般,穆裴轩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柳三九,过了片刻,柳三九松开了手。
穆裴轩不再看他,坐在段临舟身边,舀了勺黄汤送去他唇边,道:“一会儿就回屋子里去,别着了凉。”
段临舟看着他生涩的动作,恍了恍神,伸手要接他手中的碗,道:“我自己喝吧。”
穆裴轩没想到他会抗拒自己喂药,怔了下,看着段临舟,段临舟若有所觉,笑笑,不在意道:“几口便喝完了……”
他没说完,穆裴轩打断他,说:“张嘴。”
穆裴轩手中握着汤匙,盯着段临舟,段临舟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二人僵了片刻,他张开嘴,口中玩笑道:“我们郡王当真是越发会照顾人了。”
穆裴轩随口就道:“郡王妃不喜欢?”
他说的是郡王妃,而不是段老板,段临舟咽下那口药,舌尖隐隐发苦,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转了话题,道:“那些人的身份有眉目了吗?”
穆裴轩也不瞒他,见段临舟在他手中喝药,微微垂着头,露出一截纤长的脖颈,拇指动了动,摩挲着碗上的纹饰,也不瞒他,道:“那些人是死士,脸都划花了,辨不清长相。不过,当中有一个人听口音,不是我们大梁人。”
段临舟说:“异族人?”
穆裴轩点了点头,边南多部族,前些年就有阿勒尔部族叛乱,阿勒尔是诸多部族中最为强大的一支,也是最为野心勃勃的。四年前阿勒尔部族来犯,最终部族首领延真被俘,后来延真被押送往京都为质,他这一脉也迁入大梁俯首称臣,阿勒尔部族也随之换了首领,这几年来尚且算得上安分。
穆裴轩道:“当日听那个鬼面人所言,他口中的主上似与我有旧怨,加之那个异族人,这群鬼面人,或许和阿勒尔部族脱不了干系。”
段临舟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这是延真一族所为?”
穆裴轩扯了扯嘴角,说:“这些年来,安南侯府一直将阿勒尔部族拦在栗阳关以外,若论起最恨我穆氏的,只有阿勒尔部族。”
“新首领齐木争庸懦,这四年来部族内各支频生异心,他的首领之位尚且坐不稳,也应当无力犯我大梁。原本的王氏虽留在了梁都为质,可依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不会甘心就此沉寂。我父亲曾告诉我,北境的胡人是狼,阿勒尔部族就是盘踞在边南山岭间的毒蛇,贪婪,残忍早已经融入了他们的骨血当中,只要还有一口气,他们就会随时咬你一口。”
段临舟眉心微皱,问道:“那当初为何不杀了他们?”
穆裴轩看了他一眼,眉宇间浮现几分阴霾,低声道:“当年我大哥曾经上过折子,只不过陛下和朝中的文人都不同意,道是他们已经俯首称臣,当彰大梁大国之风范,以仁德教化蛮夷小族。”
段临舟叹了声,旋即又道:“他们这几年一直隐忍不发,如今出手,难道只是为了筹谋这一次刺杀?”
穆裴轩并不意外段临舟的敏锐,慢慢道:“我怀疑丰州所谓的起义军,就是他们在背后挑唆。”
段临舟睁大眼睛,穆裴轩按了按眉心,说:“我已经传书给了我大哥,若是这群反贼的背后当真是阿勒尔部族,只怕不好善了。”
“这几个鬼面人嘴巴硬得很,又受了伤,一时间也问不出太多有用的。”
段临舟若有所思,突然一笑,道:“不能严刑拷打也有别的法子,不过——”他顿了顿,看向穆裴轩,穆裴轩心中微动,看着他眉眼间狡黠的笑意,神情也柔和了下来,道:“段老板有妙计?”
段临舟哼笑一声,说:“妙计算不上,只不过恰好认识几个朋友,懂些江湖左道。”
穆裴轩说:“那就有劳段老板了。”
段临舟:“死生不论?”
“死生不论,”穆裴轩毫不犹豫地说。
段临舟微微笑了笑,对柳三九道:“三九,此事就辛苦你走一趟了。”
穆裴轩意外地将目光落在柳三九身上,柳三九挺直了脊梁,看了穆裴轩一眼,有几分挑衅不驯,对段临舟说:“是,东家放心。”
几人又商谈了片刻,柳三九便离开了,段临舟面上露出几分疲惫,穆裴轩想将他段临舟抱回房中,段临舟却不着痕迹地拂开了他的手。
穆裴轩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自段临舟醒后,他们之间就好像隔了层似的。段临舟分明和往常一般和穆裴轩说笑,可穆裴轩总觉得多了几分若即若离的意味,让人抓不住,空落落的。
“段临舟,”穆裴轩看着段临舟的背影,叫住他。
段临舟:“嗯?”
他回过头,看着穆裴轩,微笑道,“怎么了?”
穆裴轩想说什么,可又不知从何说起,该说什么,过了许久,问道:“……你是不是恼我了?”
段临舟失笑道:“我恼你什么?”
穆裴轩直勾勾地盯着段临舟,一言不发。
段临舟露出恍然模样,说:“难不成是郡王背着我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他抽了口气,“郡王外头有人了?”
穆裴轩硬邦邦道:“没有。”
段临舟笑道:“那郡王说说,好端端的,我恼你作甚?”
穆裴轩没有说话,过了片刻,他道:“段临舟,你我是夫妻,你有事不要瞒我。”
段临舟微怔,看着少年黑沉沉的眼瞳,袖中的手指痉挛一般攥了攥,面上不显,笑道:“我能瞒着郡王什么?”
穆裴轩却没有说话,上前几步,直接抱住了段临舟。段临舟僵住,穆裴轩抵着他的额头,又吻他的眉心,鼻尖,一只手却扣住他的脖颈,不住地按揉后颈那块皮肉,声音微哑,道:“段临舟,我喜欢你。”
第29章
61
穆裴轩那句话一出口,段临舟胸腔跳动的那颗心脏都似停了停,呆愣愣的,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他下意识地想去看穆裴轩的神色,腰间那条手臂却箍得紧,段临舟只能窥见少年微微发红的耳朵。
吻是轻的,藏着珍重喜爱落在他的脸颊,却如千钧压在段临舟心头,他想笑,该笑的,却怎么也露不出一个笑。
穆裴轩不知道,段临舟当初嫁给他,确实是藏了点喜欢的。
他活这么多年,见惯姝丽颜色,更不乏对他示好的,有天乾,也有坤泽,可兴许是那时志不在此,竟从未对什么人有过一星半点的念头。
直到他碰见穆裴轩。
第一次见时他甚至没瞧真切,只囫囵看了眼,可骄若夏阳的模样却让段临舟记了许久。那时他疲于求生,只是让人查了查穆裴轩的身份,他向来恩怨分明。
要说更多的,却也没有了。生死当前,风月何其微渺。
这三年里,不知多少名医为他诊过,可无不是摇头叹息,眼中的怜悯同情一度让段临舟无法忍受。段临舟将自己关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有一日,他看着镜中羸弱苍白的人,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生死有命,段临舟脑海中翻来覆去地就是这四个字,他不得不认。
段临舟又变成了段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