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台赋(244)
“且祝你来世安乐,千万不要再入宫闱。”我覆掌,将他的眼合上,“去做只畅游天地的鸟罢。”
作者有话说:
又下线了一个宝宝呜呜
第181章 误会
桑鸠去后,日子虽与前些时候无意,我却总觉得缺了些东西。梅花艳艳地愈发开了满树,将遒劲的枝丫攒得好似裹上了火狐狸毛做的围脖。
可是再也无人来簇拥我了。从盛夏走至隆冬,从花团锦簇落到孤身一人。
院落里洒扫的小奴不敢抬头,更加用力地用扫帚在地上磨出“唰唰”声。他们勤谨恭敬,只是不敢轻快地打趣,也不会亲和地缩在我身边烤火。他们是这宫里的奴,并非我的奴。
天阴沉沉地干冷着,没有一片雪花飘下。天不肯为他落泪,我在檐下悄悄地站了会儿,转身要回殿内。目光抽收时,宴月的身影从台阶上缓缓露出来。
他换了身体面的衣裳,颇有些不适应地挺了挺肩,又抻了抻袖子,似乎还不惯这一身精贵布料的束缚。
我飞快地打量了他这一身,又想起他堪称家徒四壁的居所,便知这并非他一人可以弄到的。他见我,腼腆地一笑,“主子!”
宴月快步上前来,随手将挡在路中的小奴推至一旁。小奴懵懂地抱紧了扫帚,俄尔又迅速低下头去。
“主子神色不佳,”他盯着我眼下布满疲惫的乌青,俯下身子,“是不是在宫中住得不高兴?”
我看着他,心中百愁骤起拧成了丝,却也只是无力地叹气。桑鸠留下的那封信,我看了多遍,方知这宫里里里外外多渊人中有多少人恨我,又有多少人联合起来要置我于死地。
其数远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其中千丝万缕的弯弯绕更是一时难以捋清。
我乏倦、失望,又倍感伤怀,以至于哪里都不痛快。早起觉得粥煨过了火候,夜里又嫌炭火烧得不暖和,竟是更加念起了从前。
越是念,就越是失意。
“近来繁忙。”我抬眸看向他身上波光粼粼的缎面,伸手捋了捋,“你这身衣服……”
宴月微微直起身,准备向我展示他新换上的衣服。我的手指捻过缎面,忽觉得乏力,顺势将头垂下,抵在了他胸口。宴月身子一僵,连呼吸都滞住了。
他的手抬了抬,终究没有碰我的肩。他只是微微弓起肩,将我挡在了怀里。我道:“桑鸠也死了。”
“他是……他……?”宴月下意识想要安慰我,却也困惑,一时语无伦次起来。我叹道:“都不在了。”
“主子是为这个。”他恍然,话里带着些许了然与无处藏匿的失落,轻声道,“我在,主子,我还在。若是主子心里不高兴,或是想他们了,我就来陪主子。我和主子讲他们的事,讲他们瞒着主子的事,哄主子高兴。”
“是啊,你还在。”我喃喃地,躲在他撑起的一方小天地里努力地喘息,而后重新直起身子,勉力道,“也只剩你了。”我拂了拂衣摆,收敛起情绪,问他:“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伽萨让你来的?”
宴月点点头,“王……王叫我来陪主子,就住旁边那个空着的小屋子。”
我眉头一皱,“他让你住这里?”
这可是东君殿,宫里最尊贵的居所,伽萨那种性子居然会让宴月住进偏殿,还是我这里的厢房?
“是,王还给我置了许多新衣,赏了几箱东西。”宴月挠挠头,“他说叫人把那间屋子收拾收拾。我还想着,这深宫里住着,每日去局里当差都要走大半个时辰,又要上下长阶……”
我盯着他看了好几眼,又顺着他的目光去看那间简洁却绝不粗陋的屋子,如此反复地将目光来回几轮,顿感无奈。
我道:“罢了,你先住着,差事我再去安排。”
“嗳。”他实在摸不着头脑,只知道应了我的话,乖乖往那小屋子去了。我瞧着他的背影,也不自觉地挠了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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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过得还舒心么?”是夜,伽萨殷切地来看我。他的目光很不乐意地绕过我,先去打量了宴月的居所,才勉强收起眼里的妒色,重新看向了我。他道:“这几日你都为那小奴的事怏怏不乐,我就让宴月提早进宫了。你们……你……今日有没有开心些?”
我立在门口,将领上的兔毛往脸上拢了拢,已将他面上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我不答,只上上下下扫了他好几眼,道:“进来说话罢。”
伽萨的眉微微扬起,怕听错似的愣了许久。我一只脚跨进门槛,回眸催促他,“这门开着,暖气都跑光了。要么你就站在门口,我自己进去。”
他忙挤着进来,殷勤地将门阖上,生怕我变了主意把他赶出去。我看他难得手忙脚乱的模样,脑海里重新上演了白天的怪事,心中暗暗叹气。
“你这几日在想什么?”我拎起炉上的小壶倒了两盏茶,自己捧起一杯坐下喝了。伽萨目光掠过圆桌与几个圆凳,谨慎地挑了一个离我不近也不远的,也束手束脚地坐下,连外衣也忘了脱。
我观察着他如今的模样,只见他伸手去碰茶盏,随后小心翼翼地抬起眼观望我。在触及我目光的一瞬,他迅速收回了手,端端正正地摆在了自己膝上,整个人坐得笔直。
我收回目光呷一口茶,生怕再盯下去,他就会局促得站起身不敢坐下。
“我就是想你高兴。”他说。
“于是你就这样把宴月弄到宫里,住进——”我隔空点了点,“那个地方?”
伽萨的金眸在眼眶中一轮,半是妒忌半是委屈。他嘟哝一声:“难道要拿八抬大轿去抬么?”
“什么?”茶汤在喉头一滚,我呛了声,失手将杯盏翻在了桌上。
见状,伽萨扭过头很不服气地看向别处,灼灼的目光几乎要将地毯盯出个洞来,方才咬着牙道,“我知道了,我明日就去安排。”
闻言,我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偏偏茶汤呛在喉中不上不下,只能赤着眼干着急地用指节敲桌。伽萨眼睛一闭,狠心道:“屋子是简陋了些,我叫人重新修葺就是。旁的也会安排好,你还要什么都告诉我,我去做。”
话毕,他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丢下一句“我还有些文书没批完”,起身要走。未几却又舍不得地折回来,也不坐下,只是难耐地立在一旁。
我瞧着他那双眸子逐渐变得剔透水润,牙齿将下唇撕咬得渗出了血珠。
“你坐。”我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摆手道,“坐。”
伽萨的眉低低压着,默不作声地重新坐在了椅上。他长叹一声,抢在我开口前道:“我明白我现在像个……像个妒妇。”
你那股醋劲什么时候改过呢?我暗自嘀咕一声,将茶又往他面前推了推。
“我知道人走茶凉,远没有新鲜热乎的好。”伽萨说。
我心上一阵茫然,只好提起小壶给他倒了盏热茶推过去。
谁料他依旧不碰,愁眉苦脸的。我摸了摸下巴,将其中那盏凉茶倒去,只剩下两盏。
好了,也该满意了。我暗自思忖着,自信地抬起头。
伽萨的目光却追着那盏被泼出去的茶落到了火盆里,他面色有些发白,接着又因太热而闷出了细密的汗珠,两颊升起不自然的红晕。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口中反复念叨着“我明白,我明白”,背过身往门口去。他背影瑟缩,像极了受伤后蜷缩一团的兽。
“我并非这个意思,”我实在忍不住追上去,伸手拉他的衣袖,“我是说我对宴月没有……”
伽萨的步子一顿,迷蒙地回头。我见他面色不大对劲,手指顺着他的腕钻入袖中在经脉上一按,他便支撑不住身子压了下来。
脉象沉缓、细弱如丝。
是大衰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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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殿内烛火昏暗,白虹和青云分立在屏风后两侧,互相大眼瞪着小眼。我坐在床边,手里抱着个小手炉,仔细端详着伽萨平静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