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君与妖妃(52)
一炷香后,燕知微粗略扫过卷子,觉得一个能用的也没,心里已经在构思如何不疼不痒的送客了。
果不其然,听闻燕知微一个都没看上时,有些自恃年纪长,家世显贵的公子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一名天青色衣衫的士子阴阳怪气道:“先生要不再看看?见你这般年轻,书读的不多吧,若是错失人才,难道王爷不会责怪?”
燕知微笑了,语气看似委婉,言语却锋利至极道:“诸位挺会做题,想必科举考得不错吧。”
“我寒窗十年,早早就中了秀才,广陵城谁不知我范恒是个才子——”那士子当场破防,“要不是如今长安形势不明……”
“都很会写歌功颂德,擅长命题作文。所以在下说,诸位特别擅长做题。”
燕知微埋头翻了翻,漫不经心道,“却不见一人针砭国策,王爷若要收你们做幕僚,是听你们出谋划策,还是溜须拍马?”
“……”
“送客吧。”燕知微将茶杯底放置在桌上,看着哑口无言的士子们,平静道。
这一批士子又走了。他一无所获。
“第十五批了。”燕知微叹了口气。
有王府亲卫走到他面前,告诉他,门外还有一人布衣书生正徘徊不去,递上自己的文章,说要见燕知微。
“寒门士子仇英?快请进来。”燕知微看到这篇惊才艳绝的策论,忙不迭往外走,顾不得屋外细雨霏霏,迎了出去,正与那顶着雨向前走的书生碰了个正着。
他有举荐之心,士子有求官之意,一拍即合。
燕知微当即答应为他引见。
唯才是举,选贤与能。
这是楚明瑱给他的八个字,其中隐含着不分门第,不论贵贱之意。这代表了什么,燕知微立即就领会到了。
他的主公不喜欢世家大族。
楚明瑱明白,如今天下的症结,到底在哪里。
第39章 江南好,不偏安
扬州乃偏安之地, 燕王驻军于此,泼天富贵蜂拥而来。
无数宴请邀约、献宝献礼不绝,冲着燕王楚明瑱的名头, 愿捐十万钱帛给燕王军的也大有人在。
有人赶着上门送钱, 楚明瑱自然不会把军资往外推, 索性在画舫上摆了宴席,邀请扬州欲投向燕王的官员世族赴宴。
暮春时节, 二层楼高的画舫穿过扬州瘦西湖桥洞, 船上丝竹阵阵,楼船漾起十里烟波。
燕知微站在画舫的船头, 看着桥洞的阴影遮住画舫,在漆黑中, 他声音淡淡道,“连总管, 今日宴席恐怕不太平。”
王府总管连英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 他是燕王亲卫的首领, 武功深不可测。
“照燕大人的吩咐, 一切都办妥当了。”
连英的拂尘搭在肘间, 笑容不变, 道:“燕大人且回宴席吧。主子片刻不见您,就该下意识寻您了, 可别教主子担心。”
“在下已经挂印离去,现是白身, 总管折煞了。”燕知微见他不改口,无奈道, “连总管,可别随着那些家伙一般取笑我。”
燕知微说的, 是他时常被相熟的燕地将帅喊“王妃”的事情,这是他们知道他与王爷的关系,也促狭他们感情好。
他们越是敢喊,越是心中知道那是玩笑,笑笑就罢了;但连英是王爷身侧老仆,若他也这么认为,燕知微就笑不出来了。
连英似乎看穿了他的局促,道:“主子重用燕大人,区区幽州刺史,自然不必在意。”
连英随着楚明瑱从宫廷走出来,自然明白他选择的主子是多么雄才伟略,得他青眼,燕知微的前途可不止如此。
“借总管吉言。”燕知微道。
两人皆默契一笑,把“从龙”二字咽下不提,心如明镜。
“回头见,连总管。”燕知微一身月白色长袍,春风盈袖,眉眼更如春风。
他拢起袖,摸了摸袖中短刃,走回画舫之内。
宴席地点在画舫二层,走入船舱,只见明灯耀目,光辉四射,二十四立屏上各绘着山水花鸟鱼虫。每个立屏下,皆摆着食案与座位,列席的豪客正饮酒作乐。
如此景象,正是:
丝竹管弦,不绝于耳;曼舞轻歌,美轮美奂。
宴席最上首的位置,坐着一袭玄色常服的燕王楚明瑱,他正自斟自饮,就算不披甲胄,气度亦超绝于当世。
兴许是他身上的血腥煞气太可怕,这些被请来表演歌舞的美人,纵然会偷眼看这位姿容俊美的年轻王爷,却只敢去撩拨下方的客人,不敢靠近上首处。
歌舞不停,燕知微回到宴席中。
他一身月白,没有丝毫避让之意,径直从美人飘动的水袖间穿过,又纤尘不染,如破水而出的一朵濯濯莲花。
在美人如云的扬州,他的风度如神仙,这般款款凌波而来,身姿似梅花瘦影,眼尾一点泪痣,越发勾魂摄魄。
方才自顾自饮醉,心思不在歌舞上的燕王爷,此时端着酒杯,静静地瞧着接近的臣子,似是等到该等的人,唇角微微勾起。
“舍得回来了?”楚明瑱放下酒盏,向椅背靠去,姿态慵懒随意,示意他来身侧坐。“坐,陪本王饮酒。”
燕知微一身月白,穿过水袖时,不免沾了点脂粉香气。
闻言,他只是拢着袖向他作揖,然后坐在他身侧,一同观歌舞。
今日能列席的,都是广陵最顶端的豪奢人物,没一个来历小。
宴席上没有燕知微的座位,他却能坐在王爷身侧,这是什么待遇?每个人心里都在犯嘀咕。
“主公。”燕知微跪坐在他身侧,双手自然垂落在膝上,轻轻唤他一声,“您醉了吗?”
楚明瑱拣了个金杯,给他倒酒,“美人在侧,酒不自醉人自醉。”
“美人众多,主公说的是哪一个?”燕知微也不推拒,欣然接过金杯,饮下,身上顿时温暖些许。
“当然是眼前人。”楚明瑱撑着下颌,低声笑道,“本王没看旁人。倒是燕先生,一身脂粉香气,熏得慌。”
燕知微下意识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没什么香粉味。
他抬头,看燕王笑意加深,显然是促狭他,才无奈道,“主公醉了。”
变化很快就来了。
当白刃穿透屏风时,一名盐商吓得两股战战,倒退两步,顿时跌倒在地。
“救、救命——”他还没说完,两把刀就穿透屏风,直接扎透他原来的位置。他捡回一条命。
所有宾客哗然,连忙离开原位,免得被刺客沾染,战战兢兢地看着屏风外。
此时,许多屏风的背面出现了带刀人影,本欲刺伤屏风后的宾客,再闯入画舫,却不料与赶上来守卫画舫的燕王亲卫绊住,被迫交手,顿时刀兵声大作。
“这是燕王的待客之道?”果不其然,有人怒问。
楚明瑱看着吓傻了瘫坐在中央的美人,和混在乐师里,从琵琶和琴中抽出软剑的刺客。
他气定神闲地把玩手中金杯,笑道:“这些刺客,可不是本王的人。”
“怎么画舫里也有?”宾客登时乱成一团。
扮作乐师的刺客并不是冲着这些宾客来的,他们的眼里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坐在最上首处的燕王。
画舫如湖心密室,机会千载难逢,唯有在此地杀了燕王,才是为朝廷灭除大患!
“燕王受死——!”
那扮作乐师的刺客长剑如虹,向着燕王刺来,显然是要杀他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