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君与妖妃(10)
他顿了顿,想起自己被归为乱党的一员,又是实打实的奸佞弄臣,现在却被揽着腰,坐在帝王仪仗里风光无限,简直绝了。
这么高调的妖妃做派,以他对前同僚们的了解,怕是会在家中气到吐血三升。
楚明瑱支着下颌,看向冰雪微融的宫道,淡笑道:“知微是‘贤臣’,朕远着那群小人,有何错?”
燕知微很有自知之明,闻言沉默了:“……您要不再仔细想想?”
坏了,陛下不分好歹了,要开始昏聩了。
曾经的燕相操碎了心,有些没习惯往日劝谏的君王变成了燕贵妃要服务的夫君,还在不断给自己上难度。
“陛下,您可是要做明君的,不能沉迷美色。”锲而不舍。
他打算在六宫争宠升职,是为了巩固地位,争权夺利,却独独没打算连累君王的一世英名。
“朕如何不能做昏君?”楚明瑱斜倚着坐靠,美人身上还裹着他的貂裘,手支在他的膝上,微微凑近。
他声音清冽,身子柔软,暗香盈袖,最适合被抱在怀中。
君王把他圈在身侧,正是销魂蚀骨时,一时间都觉得自己要堕落了,不爱做劳什子明君了。
“不行,您要做明君。”燕知微好急。
“臣好不容易辅佐陛下成为定天下的英主,您以为容易吗?史册上不能骂您,臣不许。”
“那就把史官砍了。”楚明瑱语气平静,道。
“哪有明君砍史官的!”燕知微目瞪口呆。
楚明瑱偶尔也想放纵一下,但他把燕相放在身边,听着自家小燕碎碎念,像个严格的妻,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天子的本质是任性,哪怕景明帝再克制欲望,皇权的存在就是威严本身,容不得挑战。
步辇停在御书房外,楚明瑱本就有意把恩爱秀到宫内宫外,如今遇到燕知微婉转着拒绝,他逆反的情绪上来了,不但不纳谏,行事却更放纵。
他淡淡地笑着,“爱妃这般考虑朕的名声,可不是宠妃做派,是有志于当贤后了?”
“比起当贤后,知微还是更适合做宠妃。”他道,“更适合,做些朕囿于身份,无法去做的事情。”
燕知微愣住,才意识到他又把臣子和妃子的职责搞混了,陛下是在敲打他呢。
他还没来得及后怕,却被帝王揽着腰抱下步辇。
“知微,配合朕。”他听到楚明瑱耳语。
越是放诞行事,君王的声音越是如雪冷静,眼眸锐利:“越荒唐越好。”
多年的默契,让燕知微迅速反应过来,收敛了推拒的动作,转而熟练地勾上他的脖颈,软软地唤了一声:“陛下……”
“爱妃真乖。”
燕知微脚不沾地,被君王抱下了步辇,一路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后妃不能进……”
燕知微抱着他的脖颈,有些眼巴巴地探头,看着熟悉的御书房牌匾,小声道。
之前楚明瑱说去御书房时,燕知微还没觉得不对,是因为他当初是丞相,大多数时候谈的是朝堂政事。
现在他作为“燕贵妃”被抱进御书房,明天堆在帝王案台的折子,恐怕能和他差不多高。
“朕说能,就能。”楚明瑱面不改色。
“……”没救了。
燕知微脚不沾地,被抱到御书房里,踩在了光鉴照人的地面上,才看见御书房外跪着两名臣子。
为首者是裴颂,担心早朝时触怒陛下,前来请罪。
其次是燕行,燕知微的嫡兄,是铁打的世家一派,袭爵伯远侯,朝中官位却因为丞相燕知微的打压平平无奇,与他关系极其恶劣。
他们愕然地看着前同僚被意气风发的陛下横抱着,径直踏进了御书房,好似半点也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他们厌憎至极,试图扳倒,却仿佛在陛下那里顽强不倒的燕知微,正勾着陛下的脖颈,下颌靠在陛下的肩上,墨发垂落,微微摇晃。
燕知微看见他们跪着,挑起眉,似是在笑。
那笑容,当真是狐媚猖狂。
第8章 枕边风,圣宠隆
冬日的御书房里烧着地龙,暖意融融。
燕知微坐在御书房供君王休憩的坐榻上,脱了鞋袜,双腿曲起,半倚靠在坐榻的软枕上。
他衣衫尚带寒意,又被楚明瑱用漆黑的貂裘裹起,墨发散在貂皮上,暖意氤氲,让他的脸色微红。
“陛下,裴大人和伯远侯等在外头。”燕知微提醒。
“教他们等着。”楚明瑱低头,帮他把两鬓垂下的发从貂裘上拨开,拢好他的衣襟。
他语气不冷不热:“朕不召见,谅他们也不敢走。”
君王要看折子,紫檀几案被宫人搬上宽敞的坐榻,逐一摆好笔墨与印章。
楚明瑱从堆叠奏折的书案上取了些紧要的,把几案向最左侧推,腾出足够两人坐卧的位置,然后施施然在燕知微身侧落座。
“热。”燕知微歪在软枕边,他从君王的貂裘里探出头来,抱怨。
他伸腿欲蹬,却被楚明瑱按着膝,塞回皮毛漆黑水滑的貂裘之下。
“雪刚停不久,知微却去树上吹了这么久的冷风,仔细着些保暖,莫要着凉了。”
楚明瑱握着他的手腕,指腹摩挲,温凉柔软的手感,他从过去就喜欢得很。
燕知微的体温恰好,身量纤细修长,清丽貌美,最适合被抱在怀中。
当年在燕王府,楚明瑱畏寒,尤爱冬夜抱着他汲取温暖,缓解难以遏制的孤寂与寒冷。
看着君王潜心看奏折,裹着貂裘的燕知微见他不注意,视线贴上去,像是钩子,悄悄一撩。
他显然是刚刚脱离朝堂不久,还是很职业病地在意前朝的风雨。
楚明瑱潜心处理政事,却教他陪在身侧,像是去哪里都把他带在身边。不讲道理的盛宠。
他现在是后宫了,不能问政事。
燕知微有些丧气,只好故作矜持地吃点心。待吃完了两盘精致的梅花糕、白玉酥,他饮茶漱口。楚明瑱还没看完。
他有些失落地看着白皙的掌心,现在他既然没有握住相印的希望,后宫的凤印也没拿到。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楚明瑱对他的帝宠还在。
楚明瑱后宫干净,他升职的道路上没有竞争者,只需要看牢君王,专心讨好他,按部就班地实施攻心计,迟早能握住后宫的权柄,再做翻盘的打算。
只要,楚明瑱肯给他机会。
燕知微叹息,他的生死与未来,皆系于君王的一念间。
这是在他最初选择攀龙附凤,应付的代价。
楚明瑱一目十行,看着今年江南的粮食收成账目,顺势按住有些失落的燕知微,揉揉他的后颈:“外头跪着的那两个,你怎么看?”
“后宫不得干政。”燕知微矜持地说。
“朕想兼听则明,燕相评价一二,不算干政。”楚明瑱失笑,随口给了他个台阶。
燕知微似乎等的久了,张口就来,皆是挑不出错的好词:“同朝为官,那知微就擅自评价一二。二位大人为陛下效力,长安京中无不交口称赞。燕侯家世显贵,在京中世族颇有号召力;裴大人更是历经两朝以上,在前朝风雨不动……”
“两位皆是国之肱骨,世代忠良,治世能臣,陛下得之,如虎添翼啊。”
他面带微笑,嘴上甜,字里行间却带着杀人诛心的坑。
“长安京中交口称赞”“在世族中有号召力”“历经两朝以上”……
这些看似是正面的评价,实际上是句句在戳君王的雷点,意指世族势大,隐隐有威胁皇权之势。
这句“世代忠良”,多少带着些讥讽之意。
毕竟,五年三帝,他们可都是向楚明瑱的敌人效忠过的,只是仗着世族根基深,底蕴足,成就了“大而不能倒”罢了。
楚明瑱也听懂了其中的明褒实贬,低笑一声:“好个‘世代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