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师弟失踪了(88)
“嗯?”
他说:“神山莲如果确实是你的,伤好之后我会找回来给你。除此之外,你我没有谁欠谁......”
晏傀打断他话语:“你要说什么。”
“你会让我走的,对吧?”萧凤抓着他的袖子,心想自己伤的偏偏是腿,受制于人寄人篱下,是不大自在的。
“你还是不信我。”晏傀皱眉,站在萧凤面前,显得尤为高大。
萧凤仰着头看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不快。嘴唇嚅喏着,准备再软声求几句。
可当他看到晏傀眼里的哀伤时,手脚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喉咙也发不出声音。
对方的眼里从刚刚开始就有化不开的神伤,不像是一时闹情绪,更像是压抑许久后突然爆发,却还是顾及旁人,生生将那伤痛压抑下来的眼神。
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人这样难受?萧凤怔然后缩,看着晏傀快步走出门。
末了不忘从外头将门锁上。
晏傀一路大步,直到无人之地,双手垂在两侧,用力握成拳。
他并非因为萧凤要走而生气或难过。
而是在听到萧凤口中的“伤好”以后。
他要怎么忍心同萧凤说,他的伤好不了了。
连自己,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萧凤的脉象一天比一天差,他给萧凤的药里用了所有他能找到的医治伤口的药材,剑伤是能慢慢好起来的。但是最重要的是......
萧凤的功法侵蚀太深,躲过爆体而亡的结局,也避不开二十五岁衰败之势。
至多三年。
只剩三年。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做什么,留下萧凤。
坦诚来讲,两人从相识到共处的时间并不算久,但从他第一眼见到萧凤开始,就在心里认定了是这个人。
他的情绪直白,喜爱憎恶都摆在脸上,学不会欺骗和圆滑,对于剑道的喜欢十分单纯。
身上更是有一种自己所向往的明亮。
让黑暗中徘徊的他,见了就再也无法放手。
可重逢后已知期限的分离,是钝刀子割在肉上,凌迟一般。
渐渐淋漓到吞没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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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后谈话产生的不愉快仿佛一个玩笑,两人之间出现的隔阂与不成形的冷战,是以又一次晏傀的主动接近告终。
晏傀好像从来不会生气,他能在被萧凤无缘无故凶了之后腆着一张脸,没什么尊严地凑上来喂他喝药,一日三次饭后服用,他从不落下。
托他的福,萧凤觉得自己身体好多了,困倦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他能够在自己的努力下坐上床边的轮椅,把自己推到门口晒太阳。
有时候晏傀上山的时候发现他,就搬张椅子坐在他身边,给他剥水果的皮,喂他吃果肉。
怕萧凤被晒到,他在山顶架了藤蔓架子,种了许多遮荫的葫芦葡萄树。
他对萧凤照顾得无微不至,但绝口不提以后的事情。
萧凤想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走,但是怕遇到上次一样的不欢而散,没有说出口。
初秋夏末空气清新爽人,蜂飞蝶舞落叶飘摇,静谧的天地将燥热的体感驱散,花香沁人心脾。
萧凤坐在轮椅抬头看头顶的大树,阳光从枝叶缝隙间投下光束,盖在他的手上。
一只小雀落在他的手背,把他的手指当做树枝,丝毫不怕生,肥嘟的一团,尾羽翘起。
他好奇地看着这只鸟,突然发现它的眼睛是红色的。
“它怎么......”萧凤迟疑地将手举起来,发现就算是这样做了也没能吓走麻雀。
这样的鸟雀最是警觉,有人靠近两三米距离内就会被吓飞,但手上这只长相独特的麻雀不仅不怕,还格外同人亲近。
晏傀看了一眼便知道何事,他斟酌了一下,将实情告知萧凤。
“这是昙霄宫的信雀,是......眼线。”
“连麻雀也能做眼线。”萧凤有些不高兴,刚对晏傀生出的安心一下化为乌有。
他抖了抖手,将麻雀驱走。
晏傀知道他不喜欢,可他没办法,这座山上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巩固城池宫殿的防卫,他只能记得萧凤不喜欢这样那样,然后尽量避免让那些阴暗物出现在他面前。
也许两人到底是两个世界的人,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会更好吗?
晏傀马上反驳了这个想法,他要留着萧凤在身边,想尽办法医治他,绝不会放过一丝一线的可能。
不会说话的人偶不会衰老也不会离开。
但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抱在怀里是温热的。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个愿望这么难实现。
这些时间里他一边要抵御不断探查入昙霄宫的小手段,一边找遍江湖所有关于《暴心行止令》的资料典籍去找有没有活下来的前辈能够给予他帮助。
徐拂青那边查到了萧凤在丹霞洞天后的去向,也顺带查到了形迹可疑的他。
昙霄宫出在风口浪尖,八竿子打不着的魔教重地如今外部常有异动,像是有人投下鱼饵引诱他出现咬钩,分散他的注意力后潜入昙霄宫,将什么东西找出来。
晏傀的性格变得敏感多疑,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幻想成有人来找他要萧凤。
这种烦躁让他在此刻,和萧凤在一起的此刻,都不能完全放空自己的头脑,心里想的还是如何应付那些难缠的江湖人和掌苍云天派来的假教徒。甚至朝廷那边,最是难以斡旋的势力也参和一脚,忙得他难以招架。
面对萧凤探量的目光和询问,他只能偏头朝他苦笑着说没事。
第84章 下山
转眼在山顶住了一整周。
萧凤每天面对着晏傀献宝似的变着花样来的山珍海味食欲不佳。
他现在修为大不如从前了,需要进食来维持生命。
可就是吃不下去。
他摆摆手说自己吃不下,晏傀只好放下手中的碗,不再劝他多吃些了。
“不吃东西身体就很难好。”晏傀说。
萧凤知道,他能够摸到自己的手腕比以前细,关节往下摸到硬硬的骨头,放松的时候肚子往里凹陷,他自觉丑陋。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他站不起来,练不了剑,就是个废人。
这个认知折磨着他,白天倒还好,推着轮椅在草地上追野兔,追累了便睡回去,吃喝穿住都有保障,他享受着常人没有的优待;但一到晚上,深不见底的寂寞就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他想到自己拖着一身伤病,丹田破碎金丹的气息极其微弱,修为堪比炼气期的弟子,喉咙就苦涩得难以下咽。
他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就这么毁于一旦。
更可悲的是从修行之初,他就注定成不了仙。
人生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仿佛是受到了自己的感染,连带晏傀都看着憔悴许多。
“不吃就算了。”萧凤的嘴太难撬开,晏傀撑着桌子站起来,熟练地将萧凤抱回床上,之后便一句话没说,关上门离开。
第二日一整天,萧凤都没见到晏傀。
三餐和药汤都是木傀儡端给他的。见萧凤喝完药后,木傀儡就站在门边,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第三第四天,依旧如此。
因为自己不吃饭就生气了?
萧凤拿起筷子,勉强扒了点饭,让那装满饭的碗缺了明显的一块,又把碗放回去。
清蒸鲈鱼味道鲜美,他多吃了两口,又看向红烧羊肉,夹了一块进嘴里。
吃完这些,是再没胃口。
他将盘子推向木傀儡,看着它的动作。
只见木傀儡端着托盘,把碗筷都摆整齐后,愣巴着跨出门外。
萧凤在等一个人,他唯一可以见面解闷的人。
可直到半个时辰后洗完碗的木傀儡回到房间变成守卫,他都没见到晏傀。
萧凤坐在床上随手翻看晏傀留给他的剑法秘籍,偶尔抬头看一眼门口。
木傀儡像个真正的木雕一样守着,若不是见过它动起来的样子,真会以为这是堆死木。可是萧凤知道,只要自己说需要什么,这堆木头就会马上咯吱咯吱地活动起来,迈着沉重的步子去为他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