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师弟失踪了(16)
开始时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时,萧凤还有过愤愤不平反驳的冲动,久了之后麻木了,骂他的人这么多,一个两个都没什么好计较的了,便尽量地不去搭理他,二长老做得过分了的时候,萧凤才会据理力争一下,至于有无人相信,那便是别人的事了。
二长老的狗腿弟子在旁给他扇风点火:“师尊,我看这萧凤是仗着自己是大长老的弟子身份,天天在那装腔作势,以为自己厉害得很,实际上啊那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您要不挫挫他的威风,哪天骑在您头上了!”
茶水饮尽又续上,杯中翡翠绿的茶叶梗浮在水面,涟漪水面复平静,水花从茶梗晃荡到杯壁,略显苍老但保养有致的手握着杯子,末了两片刻薄的唇抿那一角,滚烫的茶水入喉,咳咳嗓子作润喉,二长老从一片热气里抬眼,阴鸷如鹰隼的眼神让旁弟子拿握扇柄的手一抖险些露怯。
“怕什么。”二长老轻笑,转眼阴霾散去,“我说要弄他了吗?别弄得我多么小心眼似的。”
弟子赶忙迎合:“是的,是的,您大人有大量,嘿嘿......”
“他自己控制不住欲望,为了变强什么事都敢做,就连藏宝阁的宝物也偷,被罚又怪得了谁?”
“啊?”那弟子听了这话,也是一时半会摸不着头脑,听闻最近掌苍云天有人擅闯隐匿法阵,整个门派都对藏宝阁严加看管,没听说是哪个内门的弟子干的啊?一转头看见闭眼吹茶的二长老,脑中灵光一闪,当即就明白了,擦去鬓边冷汗,他笑着点头哈腰:“师尊真是好心,让那萧凤逍遥在外这么久,他小子还不知错,该罚,该罚!”
半个时辰后,二长老照例要开始入定,让弟子收拾后离开。
那弟子忙活来去,汗湿衣襟后背总算是将房间恢复整齐干净,抹着汗跨出门派大门,门口早等着约他喝酒的师弟,见了面,弟子抱怨不止:“妈的,都说那萧凤人脾气差,我怎么觉得还算可以的?”
“没比对没发现。”旁人嘻嘻哈哈,也是习惯了二长老这态度。
“苍天大地啊,我拜入掌苍云天只是想好好修行,可不是来这儿给人做仆人的!”
“得了吧,能入门已经三生有幸,若不是你我有点灵气,劈柴建屋子的人可就咱了。”
“唉!”那弟子一甩袖子,“你说得对,再烦也当没事,走,今朝有酒今朝醉!”
“嘘——你可小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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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回忆
赵释这是总算回到了以前的生活,他起先还有些担忧,这千意琅异于常人的热情会让萧凤无法拒绝,但如今看来还是多虑了,不论是何人来到这枫山,都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败兴而归。
先前萧凤成为拓弘真人的三弟子时,多少人前来拜访,手上那是琳琅满目不胜枚举,可萧凤愣是拿剑指着他们,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见利忘义的贱人,我刚入门的时候哪个没有压着我打,现在看我比你们厉害了上赶着讨好是吧,告诉你们——滚!带上你们的垃圾,滚出枫山!”
悻悻而归的弟子们自然是不服气,立马向掌门和其他长老状告萧凤,结果没告成,反被责备一通。萧凤是天赋异禀之人,又是为数不多能修炼《暴心行止令》功法的弟子,就凭这一点,其他人说什么都没用。此后,明里暗里打压萧凤的人多了,萧凤脾气自然也越来越差。
而他,大概是全天下唯一个能忍耐萧凤这脾气的人,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见过萧凤以前的样子。
从大西北南下的几年时间里,直至两人拜入掌苍云天前,他们相依为命,如两只落单的雁鸟一般紧紧相贴,天寒地冻的时候没有房屋隐蔽,就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所有人都说萧凤是性格恶劣的任性东西,他一个字也不认。
萧凤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比谁都天真可爱,是他世上最宝贵的亲人。还记得离开西北走到河中道那片村,大段大段的农田被收割干净,放眼望去都是草梗草垛,想要在地里挖点吃的如大海捞针。两人已经走了百里路,干粮早就消耗干净,萧凤跑到村子里挨家挨户敲门乞讨,好不容易乞讨来的糯米饭,一口也不吃,捂在怀里找他。
脚丫踩在黄土路留下一串脚印,有深有浅。赵释扒拉在墙壁后面悄悄看他,待会若是有人欺负他,他就......他就不要命地冲上去,用树枝往坏人身上戳,打得他满地找牙。前两日两人走到村口不到几百米的地方,就有几个游手好闲的混混提着锄头来问他们做什么,他们如实说了,结果那几人挥锄头竟是要把他们赶跑。说什么流浪汉都有瘟疫,所到之处都会带来灾祸,他们可不想染上病害。说完,还哈哈大笑起来,萧凤气红了眼睛,作势就要冲上去干架,忘了对面人多势众,自己一个黄毛小儿几斤几两。
还是赵释给人拦下,带着萧凤从偏僻的角落里混进村子去的,那些混混在他们临走时扬言,要是村里进了老鼠,见一个杀一个。
赵释想,他们或许真的做得出来,萧凤危险,得看好了。
“哥,你吃吃看,这是村里最大的那屋人家送的,可好吃了。”
转念之间,萧凤已经站在跟前,赵释见了一愣,别开挡在眼前的凌乱长发,小心地接过他那饭团,用目光审视一番那罕见的食物,鼻翼扇动吸入芬芳的气息,余光瞥见萧凤期待的眼神,心里突然“咯噔”一声,没有怎样犹豫就张开干裂的嘴唇,装模作样地用牙齿咬着软糯的米团,吸入些空气,鼓着腮帮子咀嚼起来,好像吃了一大口。
“哎呦,真好吃,我们阿凤怎么这么厉害啊!”
吧嗒黏糊的声音响起,吃得很香,萧凤在下方仰头看着、听着,舌头下有涎液泌出,心猿意马地等待着。赵释又夸了他几句,直到那几粒米吞进肚子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凤两只手供着沾上灰尘的米团,比同龄小孩更瘦削的脸颊旋出个笑涡,假意抱怨他:“哎哥,你脸上好脏,别把食物给弄脏了,我可是洗了手拿的东西!”
“好好好,那我去洗个脸,你快点吃吧,我已经吃饱了,这糯米饭团就是撑肚子。”
他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让萧凤去找吃的,这个村里的人排外,一见他这样的乞丐就巴不得挥舞棍棒揍出一里开外,只有萧凤看起来小小一个,容易让人心生怜爱之意,他去行乞,至少能活一个,不去,两人都得饿死。看到小家伙双手合十跪在那户人家前面,他抹了好几次眼睛,不是没有憎恨过自己,为何就不能再强大点,多赚点钱,萧凤才八岁的年纪,就要腆着脸求别人给口饭吃!而他,窝囊地缩在一边的巷子里,等着弟弟送手上那来之不易的晚饭。
“那我可吃咯?”萧凤低着头,像小羊吃草那样一点点地啃手里温热的饭团。
赵释洗完脸回来,看见他又攥着块什么,纤细的小手十根手指缓缓打开,红彤彤的掌心里是白得刺眼的糯米饭团,被吃了一半,还剩下些许。
“我知道你刚刚没吃,喏,再来点——不许假装吃饭了,下次吃到这么好的东西,可不知道要等啥时候......”
赵释是从小就黑瘦黑瘦的偏高身量,整个一竹竿似的不是富贵样子,带着小萧凤一同流浪摸爬滚打吃了不少苦头,身上晒得黑一块红一块,每次夏天要蜕好几层皮,却从没让萧凤吃过啥大苦头,做苦力攒下的铜钱,都用来给萧凤买粮食和雨披去了。脚上穿的草鞋是他忍着手痛采麻搓的,统共做不出几双,都强给萧凤穿脚上了,自己大多时候都赤着脚走路,久而久之脚底板比陈年木板还斑驳厚重,萧凤年纪尚轻,以为人不喊痛就是没事。他看着萧凤泥泞但依然遮不住底下白皙的脸,用粗粝的手指缓缓抚过他的眼角,想到是这个孩子支撑着自己度过那样艰苦的岁月,懂事而体贴,忍不住通红着双眼,猛然低下头,就着他的小手吞下那根本没多少的饭团。
“这下尝出味来了吧。”
萧凤的眼睛眯起笑的时候,流露最纯真的孩子的喜悦,这种喜悦包裹赵释疲倦不堪的心,温暖他寒湿的身躯,赵释点点头,舌头上回甘的糯米香甜从此刻印在他的心里,每当他心情不好或者想要犒劳自己的时候,总会蒸一锅糯米饭,用勺子大口大口吞咽进肚子里,只有这样,他才能从躁动不安的腔子里取回点往日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