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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画魂(40)

作者:此致敬礼 时间:2023-04-16 09:34 标签:强强 互宠 情投意合

  “自然。”乔珩回答的冷漠,侧身直截了当地躲开了他的手,而后将握在手中染血的雁翎刀横举至身前,道:“确是一柄宝刃,都督定要妥善安放,未免有一日伤了自己的手。”
  丘苑山面上的笑容遽然一凝,不过转瞬便恢复如常。
  他接过雁翎刀,拔出剑鞘端详了许久,见那刀身经由血液灌濯,寒芒愈发刺目,不由得敛眉道:“你这话是何意?”
  “并无他意,只是提醒您要当心些。”
  等了整整一夜,直到黎明时分,晨曦微露,齐亓从浅眠中悠悠转醒,仍不见乔珩回来,他揉按了微有胀痛的额角,起身披了件薄衣便走出房门。
  七月流火将近,晨起时却依旧有些微凉。
  不知从何处飘来一丛淡红的合欢,齐亓抬手任由它落在掌心,细密如绒羽的花丝盈溢着清浅的芳气。
  将它轻轻举至眼前,透过丝丝缕缕的花瓣看向远处,眸光睽阕在薄薄一层浅赤之后,朦胧间似是瞧见了乔珩正朝他走来。
  他忙将合欢花从眼前移开,嗓音略略沙哑,道:“玊之……”
  循着这声呼唤,乔珩脚步稍有一恍的停顿,随即便快步迎着他走去,伸手将眼前人纳入怀中。

第三十四章 长离
  北城外山道崎岖,马车徐徐而过,车辕声回荡在葱茏佳木间,且落寞且寂寥。
  车厢内只有凌世新一人,他木然地望向车窗外,那座渐离渐远的城,正蒙翳在熹微晨光中,一切都一如往昔。
  可如今,那里已成为他今生再也无法回去的故土,长埋了他近半生喜乐悲欢的所在。
  父亲已于昨夜自缢于那幅字画前,隋管家也于当晚殉主。
  锦帕包裹着的翠玉碎片被紧握在掌心中,断口突兀的棱角深深刺痛着他,父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便只有这些零落的玉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凌世新阖上红肿的双眼,略有些凄哽道:“老霍,稍停下……”
  霍晁古闻言纡停了马车,回身掀开厢帘,道:“怎么了云初?可还有什么未了的事?”
  “没有了,我只是想再看看……”
  再看看这片热土……
  他艰难地睁开眼,最后眺望了几眼晨曦笼照下的京城,随后垂眸掩去眼眶中的泪,道:“走吧……”
  今日一别,从此山高路远,不知今生还能否再得相见之日……
  回首万里,故人长绝。
  谨盼故人岁岁安康,所愿皆偿。
  临行前,凌世新曾恳求霜影将自己房中那口他悉心珍藏的花梨木箱带回乔府。
  那口木箱中是满满一沓水墨画。
  当齐亓得知这一消息时,顾不得发着高热,未着鞋履便扑下了床,踉跄着奔向院中那口木箱,他探出手,颤抖着将木箱打开,箱中所存放着的正是他曾经亲手所绘的那些画。
  原来,这四年来他所有的画作,皆是由凌世新自掏银两买下的。
  他不忍见齐亓为了生计奔波,亦是知晓以他的性子定然不肯无故接受他的施济,可在这座偌大的京城中他并无朋友,更何谈销路,只得以这样“愚笨”的方式从旁无言地帮扶……
  齐亓趴在木箱上泣不成声,泪珠滚滚而下,将纸上早已干涸的墨迹洇开了大片。
  他未曾料想到,昨日城中所见,或许已是此生最后一面。
  乔珩走到他身侧,稍迟疑了片刻,才俯身揽过他的肩膀,轻声哄道:“亭砚,你还病着,地上寒气重……等你病愈了再来怪罪我,好不好……到时我认你打骂……”
  “玊之,不怪你……”
  要怪就怪这贯会愚人的宿命……
  话音未落,他忽觉眼前一片晦暗,而后便无知无觉地瘫倒在乔珩怀里。
  这场高热来的骤急,病势又多次反复,因而齐亓缠绵病榻已有五日余。
  为此,乔珩派人前去向皇帝告了假,这段时日皆是不眠不休守在他身侧。
  每每见到他日渐消瘦苍白的面庞,和那些沾拭不尽的汗和泪时,他只觉心口一阵阵发紧,握住齐亓皓腕的那只大手亦在不住地颤动。
  德叔端着汤药刚刚绕过屏风走进内室,便瞧见乔珩执着齐亓的手,肩头轻颤,似是在无声地抽泣。
  他当即停下了脚步,将药盅轻轻放在桌案上便退出了房间,又将房门缓缓带上。
  当年乔珩受尽鞭笞杖刑,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处好皮,血肉也连同里衣粘连生长在一起,即便如此,在替他清理创口的过程中,将深陷在皮肉中的布料剥离开,剐去成片溃烂的血肉时,德叔也不曾听闻他痛哼过一声,更是不曾见过他落泪。
  若是齐亓的脆弱只肯在他一人面前显露,那么,乔珩的眼泪只会落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老管家不由得为之动容,这些日除了打点好府中事务,备下汤药后便会前往佛堂,向着满殿神佛虔心祈祷,只盼望着齐亓能尽早转好。
  兴许是乔珩日夜悉心的照拂未得辜负,亦或是德叔的祈祷得了还报。
  齐亓终是在昏睡了七日后的夤夜中醒来。
  当他抬起沉重的眼睫,恍然间只见卧房外室明着一盏烛灯,火光柔曳明灭,洒映了一室昏黄,纵然已有数日不见天光,此刻也并不觉得刺眼。
  稍偏过身,发觉乔珩正合衣守在卧榻旁,双目轻阖,如山的眉眼间蹙蓄了浓重的倦意,齐亓微微抬手想去抚一抚他略显蓬乱的发丝。
  觉察到他这一细微的动作,乔珩霍然睁开眼,本能地牵起那只仍有些虚弱的手,温存地贴敷至颊边,道:“亭砚,你醒了。”
  掌心摩挲着他颊边细碎的胡茬,身子向他又挪了寸许,似是要将他看的更清楚些。
  乔珩将他的手捧至唇边轻吻。
  伴着漫过窗棂的一抹寡淡月色,齐亓望见他眼底遍布着的血丝,心底宛如被钝刀剖开一道深长的口子,伴随着呼吸,心头的痛愈演愈烈。
  他猛地倾身扑入乔珩怀中,抽噎轻唤道:“玊之……”
  “我在。”
  乔珩将他环抱住,伸手替他抚顺披散的长发,“亭砚乖,不哭了,今早霍先生来信报了平安,他们一路顺遂,你尽可放心。”
  “谢谢,玊之谢谢……”齐亓抱的更紧了些,床榻上的锦被跟着滑落在地。
  昏睡的这几日里,他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有关于凌世新的,有关于过往的,还有些梦醒时已记不清了。
  他呜呜咽咽地伏在乔珩耳畔嗫嚅了许久,直到说的累了,才安静地在他肩头睡去。
  睡梦中,他依旧紧紧攥着乔珩的手不肯放开,不时喃喃地说着谢谢。
  如今已是最好的结果,他别无所求。
  此生相距千里路远,惟愿共望今夕月圆。
  病愈后,齐亓重新投身于榫卯器的绘制中。
  除此之外,他会于每日午时出门,坐在乔珩下朝回府的必经之路上的茶楼里,叫上一壶茶,边饮茶边等着乔珩经过。
  同时也是在等待着大哥的出现,不过,即便得见,齐猛也只是冷淡的避开,不愿与他多说一句。
  最终也都是以齐亓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收场,而这时,他总是强装笑颜对乔珩轻道一声无事,还有来日。
  待到他抚平心绪,两人又会一同前往集市,一来二去,便成了这间小集的熟客。
  不日,坊间又有各式的传闻不胫而走,多是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乔指挥使大人与“夫人”之间如何恩爱云云。
  每当齐亓听闻有人在旁议论,便会红着脸与乔珩拉开些距离。
  而乔珩对此却不以为意,大方的拉起他的手,一路并肩而行。
  自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是最无言的抚慰,一如既往地安抚着那颗惴惴不安的心。
  长街人潮涌动,二人一路走的很慢很慢,似是要将往后一世都如此刻这般慢慢携手而过。
  相互握紧的手渐渐变为十指紧扣,乔珩忽然开口说道:“你本就是我的夫人,他们所说的并无错处,琅城那晚你也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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