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画魂(21)
目光熠熠如辰星,辉如清皎月,正如二人年幼初相见时一般,齐亓终于将他带回到这烟火人间。
相隔许多日,几人再次相见时,凌世新隐隐的察觉出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微妙,而亲眼看见齐亓“大胆”的举动,更是惊的他下巴快要落了地。
瞥了眼坐在身边已经惊到石化的凌世新,霍晁古无声轻叹,随后淡定的继续落笔写到:“如此甚好,先谢过二位了。关于绿磷硝石,所查探到的消息并不多,但所查到的另一件事,或许二位会更感兴趣,可否听在下慢慢道来?”
慢慢松开乔珩的手,而后两人同时提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字:“愿闻其详。”
这二位当真默契。
霍晁古默念一句,笔下也不再停辍,原原本本的将所得到的情报写了下来。
“托故人寻到了从前在宫中做过差的老内侍,向他打听到些绿磷硝石来路,听他说那东西在前朝时是作为属国朝贡,每岁进贡我朝的,一直由兵部收管着。直到边境作乱,属国借机造了反,才不再有绿磷硝石入国库。”
他写字随性洒脱,几句话又写满一张纸,而凌世新还处于惊诧中走不出来,霍晁古只得轻轻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再拿纸给他。
凌世新机械木然的将一沓纸递给他。
接过纸,他继续写着:“后来,崇贵妃,也就是当今太后,私自下旨将绿磷硝石全部押送进宫,再后来,又下旨将知情的宫人全部送入皇陵,为先帝守灵,这事儿的后续如何,那位老内侍便也无从知晓了,而此物便似销声匿迹般,未曾再于京中出现过。”
“皇帝并非太后亲子,而是先帝废妃所出,可平日里也都是一派母慈子孝的模样,太后如此一反常态的做法,想来是这母子二人早已母子离心,暗生嫌隙了,她私藏绿磷硝石,想必是有其他的用意。”
乔珩平静的落笔写到,对于这个消息他好似并不感到意外。
先帝的数位皇子,早夭的早夭,枉死的枉死,就连先帝最属意的太子也在西南战场上战死了,最后也只剩下这位养在贵妃身边资质平庸的皇子,便是现在的明宥帝,左不过也就是个受人挟制的傀儡罢了。
太后膝下并无所出,假若她这样做是打算废了皇帝,那么她又准备扶持谁坐上龙椅?
或是自拥为王,成为这大朔朝有史以来首位女皇帝?
皇帝即位二十余年,即便太后真的有心废黜他,也并非轻而易举之事。
若当真如此,这绿磷硝石背后,大抵还会牵扯出更大的阴谋……
可是,这天下最终是谁的,乔珩本就不甚在意,什么朝堂纷乱,宫闱争斗更是与他无关。
唯愿有朝一日千里同风,他与所爱之人了却心中挂碍,做一对寻常百姓,放马南山。
但不论如何,绿磷硝石在塔墙之中终究是个隐患,不尽早处理,必定要横生事端。
“皇城里绿磷硝石的事儿,我也只查到了这些,至于它是怎样被藏入佛塔中的,又是何人所为,乔大人必定已经有了见推断,只是如此做来意欲何为,在下便不好揣测了。”霍晁古很快的又写满一张纸。
凌世新这次回神的倒是很快,却是有些异常的安分,不再如寻常时那般目不转睛的看着齐亓。他只默默的将用过的纸拿拢成一沓,到窗边掏出火折子点燃,直到看着它燃烧殆尽,才走回桌边安静的坐着。
“多谢霍先生。”乔珩写完,将笔搁下,站起身郑重地揖了一礼。
霍晁古笑着对他摆摆手,目光却不由自主瞥向一旁黯然失神的凌世新。
见他呆滞的侧脸,霍晁古再次无声的轻叹一声,随后又拿过一张纸,简明扼要的写下一行字:“接下来在下所说之事,是齐公子所关心的。”
看到那行字后,齐亓心中隐约的有了猜想:“可是火铳?”
霍晁古缓缓的点头,继而悠悠的下笔写到:“前些日,与云初去寻找旧友家的路上,偶然听到几个小孩儿在唱着首童谣,唱词大致是‘默姑娘,把铳降,降了火铳,打豺狼’。”
他微微顿笔,不过俄而,又继续往下写到:“只可惜云初听到火铳二字时,便一时冲动,奔到他们面前,吓跑了那几个孩子,没能问出‘默姑娘’是何许人也。”
写完又将纸递到凌世新面前。
瞧见纸上所写的最后一句话时,凌世新的脸上浮现出悔沮,不敢抬头去看齐亓,只暗暗攥紧了拳,轻声说了句:“抱歉,是我办砸了。”那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齐亓抿唇微笑,低头在纸上写下这样一句话:“没有的事,谢谢你云初,一直以来都很感谢。”而后,将纸轻轻推到他面前。
第十八章 过往
“亭砚……”
凌世新面色迟疑的还想继续说些什么,霍晁古却搭上他的肩膀,食指竖在他唇前,将他已经到嘴边的话生生堵了回去。
四人所在的客房位于客栈二楼的一处角落,周遭环境相对较为安静。
窗外的几株榕树葱郁,乌鸫本是在其间怡然啼鸣,却不知是为何,忽然之间纷纷惊叫着四散飞去了。
“嘘。”
过了好半晌,确认屋外没了什么动静后,霍晁古这才松开他,长舒一口气,扯过张纸奋笔写到:“不必担忧,琅城的黑市可是个鱼龙汇聚的地方,前去探访想必会有所收获。”
房门外的走廊上忽而传来了脚步声。
齐亓稍稍活动了下戴了护臂的右手,乔珩则是摸上了佩于腿侧的短刀刀柄。
在到达琅城之前,两人便已经预感到此行必然不会一帆风顺,一早便做好了准备。
自打那只护臂经由乔珩重新调试过后,齐亓便视若珍宝,一直不舍得戴上,生怕一个不小心会磕碰坏了。
见他迟疑不已,乔珩爽快的答应他若是护臂坏了,就再重新做个新的,让他只管放心戴着就好。齐亓这才勉强同意戴上,一路也都是小心翼翼的藏在衣袖里。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一同起身走到门边。
脚步声越行越近,齐亓听出那来人的腿脚似乎并不灵便,走路时一脚深一脚浅的,显然不像是习武之人该有的步法。
过了好一会儿,脚步声才在客房门外停下了。
与此同时,齐亓向乔珩递了个眼色,他马上心领神会,随即收回了握刀的手,转而抬起门闩,将客房门嚯的一下打开了。
门刚一打开,站在门外的掌柜登时吓得面如土色,跛着脚赶忙往后退了两步,“哎哟哟!两位客官怎么这么站在门口……您二位别多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方才见几位行色匆匆的上了楼,便想着来问问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齐亓:“……”
乔珩:“……”
两人谁也没答话,都不错眼珠的盯着他看,掌柜有些尴尬,赶紧解释道:“二位客官莫要误会,您几位不是本地人可能有所不知,这城里的人混杂的很,打哪来的都有,真要出点什么事儿,官府多半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肖插手管的,就算是想管,怕是也没这个本事。”
这话的言外之意是:这地界天高皇帝远的,到这儿来的只能自求多福。
“不瞒各位说,我这客栈在此地开了已有十余年了,城里的不论是黑道还是白道,我多少还是认识些人的,几位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他生了一双狭长的三角眼,细窄的眼缝遮掩不住眼睛里狡黠的精光。
对于掌柜所说的一番话,乔珩不为所动,显然是读懂了他话里更深一层的意思:“那便劳烦您替我们找四身女装,其中一身的尺码要稍大些。”随后掏出一袋银子扔给他。
掌柜接过沉甸甸的钱袋,打开瞄了一眼里面白花花的银子,顿时心花怒放,这是碰上大财主了,他立马把钱揣进怀里,谄媚的应道:“得嘞!客官您几位稍候片刻,我这就给您找衣裳去!”
他一瘸一拐的没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回身狐疑的问道:“客官您要女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