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76)
林宣不管他怎么说,只是站着不动,大有“你要出去就从我身上踏过去”的架势。三人眼见着谁也不让谁,不远处一抹粉跃入眼帘。
岳冰“呀”了一声,人就朝林宣处跑来了。林宣舒了口气,正要劝说她一起拦住阗悯舒桐,少女却先一步打量起阗悯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小王爷?”
阗悯被她看得不自在,抿紧了唇不说话。
“真俊,一点儿都不输凌哥哥。”她说起话来也不顾阗悯怎么想,大约能跟叶凌比的,已经是她眼中最高的赞誉了。
阗悯回头招呼舒桐:“我们走。”
舒桐打从知道岳冰喜欢的是叶凌,就对她少了几分警惕,原本还想说上几句,阗悯这一催,又只得硬着头皮推动轮椅。
“这是要去哪儿?”岳冰嘻嘻一笑,拦在了另一边儿,与林宣两人把阗悯前后的路都堵了。“是要去找王爷吗?”
阗悯对她的无礼甚为恼怒,开口道:“姑娘请让一让。”
“你们就欺负我一个姑娘家,怎么不走林掌柜那一边呢?”岳冰说完撅了撅嘴,神色却没半分被欺负的模样,看了看舒桐,又笑吟吟地望着阗悯。
舒桐眼见着不能走了,忙道:“姑娘何不随我们一道去找王爷?也免得我兄弟担心。”
“不去,王爷刚叫我回来守着你们。”
“…………”
阗悯沉下脸,正要说话,听得身后一个声音道:“做什么要急着找我?”
岫昭来得及时,几步并作一步到了近前,手扶上阗悯轮椅背,把他从舒桐手里接了过来。他不等几人回话,推着阗悯越过岳冰,往阗悯住的后边儿去了。
阗悯闷着不想理他,目光看着滚动的轮毂。
岫昭低下头,蹭在阗悯肩上笑道:“怎么了,我回来也不高兴?”
阗悯脖子被他头发蹭得发痒,偏头躲开:“你去哪儿不能说一声?”
岫昭抬起身道:“我以为你是不想我烦你,所以就省了点儿事。”
这一句说得阗悯心里堵了,“什么叫烦我?”
“没什么。”
“你昨儿就这样。”阗悯心道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岫昭怎么也会在意他随口说的气话?
“我应当怎样?”岫昭把阗悯的轮椅停在门前,倾身要抱阗悯进去,阗悯只是不肯,双手一直抓着轮椅。岫昭等了片刻便不管他,手臂从阗悯的背后穿过,肋下穿出,另一手挽着人膝盖,强行抱了起来。
阗悯低声抗议:“我不要进去。”
“进去说,被人看见在外头吵架像什么话。”岫昭把阗悯抱上床,又回头关上门。
“嘴上叫小王爷,你的人一个个把我当什么了。”阗悯窝着一肚子火,这会儿总算肯把被软禁的事实说了出来。
“他们是怕你有危险。是我说不让你出去,要不你打我两下泄泄气?”岫昭把阗悯的腿搬上床,自己也坐了下来。他的确有意避开阗悯,这会儿嘴上虽然依旧逗他,脸上却没半分笑意。
阗悯又怎会觉察不到他不对劲,皱了一双眉闷道:“谁敢打你,你就是天王老子,我连个屁都不是。”
岫昭忽然转身握住阗悯手腕,把人逼在了床角:“屁都不是?是不是觉得我在玩儿你?我待你怎样你都不在乎,不是说治好了就要走?”
阗悯被他气势所迫,愣道:“我不过说句气话……你就记上了。”
岫昭的脸离得近,不痛不痒地道:“难不成等你走了,还蒙在鼓里自欺欺人?我欠你的情,等去了云滇,也就还完了。你想走也没人留得住。”
阗悯心里一空,低声道:“好,是我说错话,我跟你赔不是,对不起。”
阗悯岫昭原本憋了一晚上,这会儿听到阗悯这一句,沉默了下来。阗悯瘦削的脸上发白,额上有几颗细汗,眉间半分委屈半分傲气,让人见了不由心疼。岫昭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跟他计较是自己太小心眼,忍不住大笑出声。
阗悯提着心等他回复,却不想等到人一阵笑,脸上阵红阵白,急道:“你…………”
岫昭抱住人轻拍道:“没关系,我只是跟你闹着玩,怎么你也当真了?我不想你走,你也别再说走。”
阗悯被他抱着拍了许久,才慢慢平复下来:“我不要你欠我,你也不用还我的情。”
“怎么,刚是谁担心得要去找我?”
阗悯推了推岫昭,没把人推开,反而被岫昭挤在了床头。
“你做什么去了?谁死了?”
“黄立。”
前一日两人才见过的向岫昭行贿的官员,阗悯当然还记得,那串沉香木他还戴在手上。
第89章
“他怎么死的?”阗悯靠着近处的岫昭,身上逐渐暖和起来,耳垂也染成了粉色。两人这姿势实在有些逾矩,亲密得过分。他忽觉得岫昭在身边便脑子不好使,想要离他远些。岫昭眼睫落在近 处,肤色白净无暇,看得阗悯发起了呆,感叹起上天不公,“你别靠这么近。”
“嗯?”岫昭似在想事,迟迟回了一句,有些心不在焉。
阗悯一时忘了要追问什么,就让他在身边发呆。过了会儿岫昭总算回过神,笑道:“让我挤一会儿。你刚问什么了?”
“我问黄立是怎么死的。”
“哦,被人杀了。”岫昭手指抚上阗悯腕上那串珠子,食指和拇指捻住一颗摩挲。
“这事跟你有关?”阗悯垂头看着他玩,有几分忧心。显然岫昭跟他的想法一样,所以才带了人出去。
岫昭偏过头,脸上神色有些耐人寻味:“担心我?”
阗悯只顾躲着不看他。“那你知道他是被谁杀的吗?”
岫昭琢磨一阵,终是决定告诉阗悯:“不知。不过手法倒是利落,喉咙被人一刀划破。是雇的杀手,或者像我一样,自己养的人。”
“刀?”
“刀,与落雪刀一样快的刀。”岫昭道。落雪刀是他替叶凌的刀起的名,叶凌这样的刀法名家是担得起那把刀的名声的。只是他那样的人这世上并不多,在陇西郡出现就更不寻常了。
“落雪刀……”阗悯喃喃道,他只知叶凌是送他过来的护卫,对那个目光凌厉的年轻人有些特别的印象。
岫昭停下捻珠子的手,盖到阗悯手上,“这世上我信任的人不多,现在多了一个你。”
阗悯心头一热:“你不该怀疑自己的人。”
岫昭肩膀与阗悯并在一起,比少年人的肩略高些:“怎么觉得我在怀疑他?”
“我只知疑人不用,这样会失去部下对你的信任。”阗悯手背暖暖的,带着岫昭的体温,说话的语气也相当温和。
“曾经我最相信的人背叛了我。”岫昭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跟我信不信任他没有关系。”
“…………”阗悯忽然觉得正经起来的岫昭有些让人心疼,他越是说得不痛不痒,越是叫人在意。“那又为什么信我?”
岫昭笑了道:“你救我差些没命,如果这还不能让我信你,那我岂不是个混账。”
“龚掌柜也会为你死。”阗悯道。舒桐与他说过龚昶阻止他拉弓的事,岫昭的话她会不问缘由地完全执行,就像是他养的死士。他其实打从心里羡慕岫昭有这样的部下,那是一种完完全全的信任,是许多人做不到的。
“丫头啊,让她死我还舍不得呢。”岫昭转头看着阗悯,“我想她以后过得快快乐乐的。”
这怕是难,阗悯心道。岫昭这个身份,本应当过得舒服,可为何会遭遇那么多危险,又因何养那么多能人,做那么多布局?阗悯此时敏锐地觉察到,岫昭活得可能没有外人想象的那般惬意。或许他是被人逼成了现在的模样,又或许他原本就是个有着野心的谋权者。可不管他是哪种人,阗悯此时都想留在他身边,只因为他失血的指尖正被他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