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235)
正泫好似站够了,总算动了一动。“黄远。”正泫唤了唤身后站僵的太监总管。
黄远低下头道:“奴才在。”
“这两日后宫里怎么传阗悯带兵的,你同朕讲一讲。”正泫转过身,离黄远不过一尺距离。
黄远看着正泫的足尖,皮靴踏着的地方已有一个细小的水洼。他匀了匀气,紧着嗓子道:“皇上是想听哪个宫里的?”
正泫动了动眼:“捡不同的说。”
黄远整理了一下道:“奴才听着有人说……阗将军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就跟王爷好上了,这回……这回是为了王爷才反的。”
正泫忽然弯了嘴角,可那表情又不像是在笑。
黄远皱着眉,依旧低着脑袋:“又有人说,阗将军是自知皇上给的期限太紧……没,打不下鬼方才……领兵反了朝廷。”
“还有没有?”
黄远沉默着,似乎在努力回想,半晌后道:“奴才也就听着这些了。”
“朕还听着一种说法。”正泫抬脚往前走,黄远忙撑着伞跟了上去。“有人说朕的皇位来得不正,先皇遗诏是假的,所以阗悯起兵,是为了给曦琰讨回公道。”
黄远打了个哆嗦, 差些连伞都拿不稳。
正泫停住脚步道:“你相信哪一种?”
黄远道:“奴才一种都不信。阗将军幼时虽在王府住过,可那时候丧父之痛还在,又身受巨创,怎可能与王爷有私情……阗将军拿下云滇不费一兵一卒,当年射杀鬼方王的事迹尤在坊间流传,皇上给的期限是绰绰有余, 又怎会因此而反?……”
正泫听着轻轻呵了一声。
黄远不知是不是说对了话,再接道:“皇上听到的就更不可信了。当年先皇遗诏是太后口传,皇上王爷都是太后亲生,太后实在没有那个动机……更何况王爷当年恣意玩乐不思进取……谁都清楚皇上才是更适合的继承人。”
正泫道:“当年朕接到遗诏也是意料之外,与曦琰并没有什么争执。”
黄远低道:“皇上说的是。能传出这番话的想来是唯恐天下不乱,并无任何可考之处。”
正泫负着手,望向细针一般的雨帘:“去太后宫里。”
黄远躬身应了,举着伞走在正泫身后,肩上的衣都湿透了。正泫要去见太后,难道是信了这传言?……
不,绝不可能。他还记得当年岫昭是如何成为宫里宫外的笑话,先皇绝不会把皇位传给这样一个皇子。
正泫在雨里走得慢,他并不多话,教人猜不透在想什么。黄远看了看天道:“这雨怕是越下越大,皇上还是找个地方避避,奴才去叫辇来。”
“不妨事,去了太后那再换一身。”
黄远只得舍命陪着,正泫喜欢在雨里散心,这习惯从前就有。只是以前他走上一小会儿,难有这回这么长时间,想来是最近的事态严重了。他一个做奴才的,虽不知正泫会如何决策,也知这不是他能置喙的事。两人在雨里走了小半个时辰,总算在天阴之前到了太后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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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黄远在宫外候了一炷香时间,也不知正泫进去说了什么,等到正泫出来时,雨已经小了。屋檐上还滴着水,他拧干的衣服还未干。
正泫的脸色有些苍白,是在雨里两个时辰也未有的苍白。黄远心里纳闷,却不敢开口问,只道:“皇上饿了吗,要不要喝点粥暖一暖?”
正泫没听见似的朝外走,脚下带起的水把下摆全弄湿了。黄远深知他爱洁的习惯,只道他这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自己仪态也不去注意了。
正泫走到半途,又停了在路中想事。黄远追了他一路,刚替他遮着雨,正泫手一挥将他的伞打落:“不用。”
“皇上……保重龙体啊皇上——”黄远一跪,没等到正泫一句话,便望着正泫又抬脚走了。他忙又捡了伞去追,这回正泫走的方向,大概是要去篁明宫。
自从皇后洛子芸从冷宫桓圆出来,正泫就两三日去见她一次。两三日对寻常夫妻来说足够久,可对正泫来说,是极宠了。这个雅静的皇帝大多数时候都在书房,甚少踏足后宫。黄远从篁明宫的人口里听说,正泫对洛子芸的态度迷样地翻了个转,从冷宫到后宫之主,几乎是没有变化的时间。
洛子芸受宠,篁明宫的人自然扬眉吐气,话里都带着傲气。
人受了创伤都需要一个温柔乡,正泫这样的也不例外,黄远默默想着。他虽然是个内侍,这些需求也是有的。正泫的忽然驾临让篁明宫的人措手不及,连接驾的时间都没有给。洛子芸慌慌张张迎出,正泫宽了衣裳只说要沐浴,便拉了洛子芸一同去了。
正泫难得没有离开,今日在篁明宫里住下。黄远见着篁明宫的灯亮了一夜,听着外头从有声再到寂寂一片。第二日正泫卯时初起了离开,篁明宫里忽然像是少了许多人,安静得怕人。
黄远之后才听守宫门的人说,夜里有不少篁明宫的人奉命出去,也不知是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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阗悯带着镇北军自北而下已过了七日,奇怪的是这五日并未遇到朝廷的一兵一卒。为防大军扰民,远远地避开了城镇。舒桐领着前军无事,日常遛到阗悯身边,说些闲话。
这日阗悯算着行程,已走了两百余里,他行军的速度并不快,需要军队有余力应付突发的状况。若是正泫以李龙吟那二十万人对他,他根本无需多做布置。
舒桐骑马到得他跟前,问出了一个阗悯也想知道的问题:“皇帝是想放我们直接进京?若是那样,我们岂不是赢得太轻松?”
阗悯见他一人,问道:“龚掌柜呢?”
“在前边替我看着呢。”舒桐笑了笑,他与龚昶最近天天都在一起,反倒不像以前那般想着了。“你还没回答我。”
阗悯道:“这让我如何答你,我哪明白他想什么。”
舒桐想想道:“也是,都说皇帝的心思难猜,你又不是他。”
“你去问问曦琰,恐怕他比我知道得多一些。”阗悯抛出岫昭,他也的确是那样想的。
岫昭与正泫相处这些年,恐怕没谁能有他们这般熟悉对方。阗悯虽不情愿,可也得承认这点,但他问不出口。正泫对岫昭总是特别的让人在意的,他不想让岫昭觉得他想太多。这次正泫让他们如此轻易南下,仿佛这一切都尽在掌握,说他毫不介意,那是假的。
舒桐歪着头看他一会儿,果真往后望了望岫昭乘坐的马车。
岫昭因为腿伤的缘故一直在车上,阗悯也不让他骑马,就这么慢悠悠地走了一路。历来闲不住的王爷数次想要下车去透气,都被穆言劝了回去,只得乖乖躺在车里养伤。自有了穆言看护,岫昭的确是听话不少,阗悯也能把精力放在筹谋和指挥行军上。他骗岫昭说从未想过,可心里早想了百十遍。这一仗他不能败,也不敢败。
事关他和岫昭的将来,舒桐和龚昶的未来,还有穆言和钟乔,叶凌和林宣。他无法想象失败后的模样,无法承受他们任一一人的死亡。阗悯此刻既兴奋又紧张,在军队里他才会有家的感觉,才会有别人没有的熟悉感。他从前从未怕过打仗,过的是没有羁绊的日子,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有了害怕的事,有了在乎的人。
舒桐得了阗悯授意,转眼就爬上了马车,在车门口唤了一声。车上除了岫昭,穆言也在。穆言因不擅骑马而被岫昭特殊照顾,行军时一直坐在马车里。要不是知道穆言有个过世的心上人,舒桐甚至有种错觉是阗悯的位置被穆言抢了。这也怪不得他,穆言的相貌实在出众,跟岫昭坐在一起,挑不出半点瑕疵来。
穆言见到舒桐,微笑着打招呼:“舒将军怎么过来了。”
穆言给人的感觉亲近又舒适,连舒桐也是如此觉得。他闻言忙道:“就是有些不明白的事,想请教一下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