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205)
或许是越行锋的表情凶神恶煞,外加打雷似的一吼,外头终于静下来
待越行锋回头去安慰沈翎,却见他的眼睛已经红了。
越行锋心底猝地一疼,过去拥住他:“都怪我,应该住偏一点的客栈。”
沈翎的声音有些沙哑,隐约带了哭腔:“住哪里都一样。帝君难得下一次皇榜,大家肯定都看见了。何况他们说得不是完全错,至少我的那部分,全是真的。”
这话略显耳熟,越行锋轻轻捂了他的嘴,认真道:“你听我说,不关你的事,你一直做得很好。只不过有些事是必然的,根本不是你我之力所能掌控。”
沈翎心中翻腾着前所未有的愧疚,深深自责着,难过不已。不论越行锋说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越行锋看他难过成这般,忽然想起一个人:“你有没发现,那头没有一个人提起柴家,之前在路上还有说柴家出事,才短短几日,居然就没了风声。这里是京城,却也平静成这般,说明柴廷已经把事情压下来。”
柴廷没事?也就是说,柴石州也安然无恙?
沈翎一听,勐然抬头。
越行锋见他有了精神,即知他想到什么,便顺着他的心思说下去:“他一定会救你哥,但还有十天,以他的个性,绝不会轻举妄动。相信柴廷绝不会允许他救人,所以,他八成是孤军奋战。目的相同,就是朋友,我今晚就去找他。”
沈翎愣着,一把拽住越行锋:“会不会柴石州知道你会去找他,然后布下陷阱,让你踩进去中计?如果能擒得了你,保住我哥的命就不是难事。柴石州,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没想到在此情势之下,沈翎还能联想到这些。然越行锋不得不承认,的确有这种可能。
虽然柴石州会为沈翌而顾及沈翎,从而不打越行锋的主意,但只要瞒得足够好,先把人给救了,也是有这种可能。正如沈翎所言,柴石州就是这种人。
但是,在京城中自由往来,必须有一道护身符,若是商隐在此,一切当然好办,可商隐仍无音信,所以必须找帮手,而最好的人选,便是柴石州。
越行锋必须去碰一碰运气,故安慰道:“无妨,你夫君我,也什么都做得出来。”
*
当夜,越行锋封了沈翎睡穴,避过颜陌的护卫,在花冬青的默默注视下,熘出客栈。
其实,越行锋还有一个设想,便是柴石州被柴廷所制。
儿子想救人,且是救一个待斩死囚,柴廷为了柴家,好不容易才将风波平息,自然绝不会袖手旁观,必定会竭尽所能锁住柴石州。
事实证明,越行锋所想不错,柴家守备森严。莫说是府邸四周,就连相邻街道也布满眼线,常人基本无法靠近。故此,夜探柴家的计划只得搁置一边。
若想让越行锋空手而回,估计连他自己也不容许。所以,他改变方向,往昭国公府走去。
然而,情况不似想象中乐观,昭国公府周围亦是严防死守。但以越行锋对沈氏家将的了解,暗伏四周的人绝非家将,而是另一拨人。
越行锋绕行一周,只得庆幸此处守备远不如柴府,故而轻轻松松绕去后门。
正当他想翻墙进去,就见后门被人推开……有人出门倒水?有点眼熟。
第228章 客栈一叙
天色蒙亮,略微有雨,顺着窗缝,灌入冷风。
街边的叫卖声传入客栈,上下客房陆续响起动静。有人喊小二拿早饭,也有人收拾行装准备离开,也有人如他一般,还在榻上躺着。
若非越行锋封了睡穴,只怕彻夜难眠。沈翎往睡榻边上摸了摸,依旧空空荡荡。
他整夜没回来?
沈翎揉揉额角,渐渐把昨夜的对话过了一遍,想起越行锋说过,他准备夜探柴府,寻一寻柴石州的踪迹。
可是,他没回来。难道正如意料中的那样,那个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令人惧怕的想象在划过心尖,好似裂了一道口子,疼得沈翎弹身起来。他自言自语:“越行锋一定出事了。不行,得去找颜陌,还有表姐。”
双脚才刚套上罗袜,还没来得及套进靴子,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越行锋端着木盘进屋,木盘上是一锅热气腾腾的白粥,边上还有两碟小菜。
见着他好端端站着,沈翎松了口气,见他发丝有什么闪了闪,没顾上穿鞋就冲过去。仔细一瞧,是晨露。
越行锋放下木盘,直接把他抱回睡榻,俯身点跪下来替他穿鞋:“没穿鞋就乱走,也不怕着凉。”
沈翎抚上他头顶,果真有些湿润:“整夜没回来,找到人了?”
越行锋扯过被子,暂时裹上去:“没有。你先吃点东西,今天有事做。”
无功而返不是越行锋的性子,这一点,沈翎还算明白:“一定有事,昨晚干什么去了?”
越行锋仍低着头,眼底有光芒闪过,却是不动声色:“柴家,我去过了,守了不少人。估计是柴廷怕他儿子逃出去,或许是防着什么人,也可能是为我设下的埋伏。”
听他说话全无紧张之感,沈翎知道他又在东拉西扯,说得绝对不是什么重点。既然他不想说,自然也问不出,沈翎心头闪过一个念头。
既然柴家守成那样,那么与之有所牵连的沈家又会怎样?
沈翎心生忧虑,犹豫再三:“我想回家。”见他手势一顿,沈翎又道,“我想回家,看看父亲。只不过,我该不该回去?”
万事皆因自己而起,说实在的,沈翎自知没有脸面回家,回了家也不会好过多少。云氏的指责是第一,父亲的失落更是令人无地自容。
若说要负责,看来也晚了些。像是那些市井之徒说的,他沈翎就是一个败家子。
即使对父亲没什么好感,但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实为不孝。
沈翎静静想着,没有出声,眼神再度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虽不知沈翎在想些什么,但他这副样子,委实让越行锋心疼。
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枉然。越行锋只能搂着他,吻吻他的眼睛:“别想了,今天要见一个人,我给你打扮精神一些。”
沈翎的确没什么精神,一对黑眼圈正挂着:“什么人?”
越行锋没有应他,转身去端铜盆:“我去打水,稍后再说。”
*
吃了点鸡丝粥,沈翎渐渐有了生气,把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越行锋还是一言不发,敷衍几句,就把碗筷端出去。
只是一个抬头的时间,房门又开了。沈翎以为是他漏了什么东西,两眼在屋里巡梭。
奇怪的是,进门的人没说话,似乎停在门前不动了。
沈翎以为越行锋又要打什么鬼主意,于是百无聊赖地抬头,身体不由往后一缩。
一身下人的粗布衣裳,他向来是不屑的,今日穿在身上,竟然衬得他异常苍老。
从未认认真真看过父亲的模样,连他的头发白了多少也不曾看清,上一回在牢狱中近看,也是迷迷煳煳,看得不甚清晰。
可以说,从小到大,在父亲面前,总是低着头,生怕说错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字。
就是这样低着头相处了十多年,导致父子两人隔阂渐深,疏远如斯。
“翎儿。”沈恪第一次这样唤自己的儿子,说出口的时候,心里尽是酸楚和惭愧。
“父亲……”沈翎不敢相信,父子之间竟是这般重逢。
发觉门外的越行锋浅浅笑着,沈翎终于明白他昨夜做了什么。近不了柴府,却绕道去了沈家,甚至把他父亲给请了过来。自己不过刚说想见父亲,父亲已在眼前。
不,不止是父亲,还有……阿福?
他分明是一棵墙头草,昭国公府已不复往昔,怕死的他怎么可能还赖在那里?
在京城活了十多年,沈翎深知“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一旦有官家失势,其家中的侍者无一不是逃离避祸,相信昭国公府也是一样。
虽说一个云氏足够养得起七八个昭国公府,但人命关天,到了重要关头,那些同甘共苦的誓言不过废话一句。往日的忠仆,大多对你避之则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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