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189)
“找不到我们就不懂得回衡州吗!”柴石州怒吼一句,那兵卒就吓得跪下了,遂顿了片刻,缓缓道,“有人肯亲手奉上和书,难道还得待在此处,成天风吹日晒、餐风露宿,你们不冷,我可受不住!还不快去!”
“是是是,监军大人兵不血刃,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兵卒不敢再提及搜寻沈翌之时,立马阿谀奉承了几句,转身与同伴一道去奔走相告了。
眼看着数名兵卒分头散开,柴石州不由庆幸越行锋肯放过沈翌。凭林喻的这些人,衡州至今未被夺去,当真是先祖积德。
细观这些兵将,大半不是沈家旧部,且大多眼生。柴石州暗忖这些人的势力归属,若属于林家,那么那位尚书令的城府委实深沉,竟然神鬼不觉地积下军中人脉,甚至有利用柴家上位的嫌疑。把林喻送给越行锋处置,真是太对了。
上回沈翌带出的兵将不多,后来又给林喻遣回去不少,如今收拾得也算快。
一众兵将列队完全,也是该启程的时候,可当柴石州正要下令,十数名沈氏家将竟单独列在一旁,且齐刷刷地朝他走来。
柴石州很想直接告知他们真相,以免他们做出什么妨碍计划的行径,然周遭尽是林喻的人,若是坦白说了,岂不是惹人怀疑?
看十数家将并无要走的意思,连马还未牵来,柴石州清清嗓子:“你们这算什么意思?沈少将军失踪,我也命人去找了,现在要你们回衡州城吃好喝好等着,难道是亏待你们?”
其中一名家将上前数步:“哼,你会命人去寻我家公子?谁知道你会不会公报私仇!”
柴石州看他们情绪激动,九成九是不会走了,便顺势道:“你们不信我,就自己找去!要是半途遇上南越的人,来个全军覆没,那可不赖我。我可是早就请你们回去了。”
家将正声道:“不必你假好心!我家公子,我们会自己去找,你怕南越人,就自己回衡州去吧,我们不送!”
柴石州沉思片刻,心说跟随他与沈翌的人早去做了北逃之状,若是沈翌返回衡州,只可能只身一人,顶多有个花冬青相随护佑,但无论是谁,都是越行锋那边的人,怎么想也不够妥当。或许,这些人执意去寻沈翌,还能有些好处。
“你们可得想清楚,这一去,粮草供给不上,可怨不得我。”柴石州有意把话说重,将他们出走的心激得更甚。反正借的是林喻的皮相,污名也落不到柴家身上。
“多谢监军大人挂心,我等自当保重!”家将一声怒喝,遂一道折回。
“你们还真走,不怕冠上谋逆之罪?”柴石州忽然记起一事,忙寻了由头追上去,狠狠揪住一人后襟。
那家将早就看林喻不顺眼,察觉他手搭上来,立即回身反手一折。
柴石州假装吃疼,挺起身子往后一靠,低声一语:“沈翎。”侧目飞去一个眼刀,顿觉手腕上的劲道松了,便急忙退开,“你们这些混蛋!都给我滚!”
一旁的狗腿子们见沈氏家将对林喻不敬,纷纷拔刀:“敢动监军大人,找死!”
家将与“林喻”眼神交汇,心领神会,亦是嚷出一句:“要战便战!当我们沈家好惹!”
“罢了,让他们滚!”柴石州适时阻了一触即发的乱斗,将狗腿子们拦下,“跟他们打,只会脏了我们的手。走,我们回城!”
“是,大人!”狗腿子们懒得去理会沈家的人,跟在他们主子身后,往衡州去了。
*
折返衡州之时,正是日暮。
柴石州以林喻的身份让众将士各归其位,随后命人送他回去歇息。途中问起“那些人”的情况,方知留守衡州的沈氏家将当真被林喻一网打尽。
本想养精蓄锐,以便夜间行事,可当柴石州走进那所谓的暂居之所,略微惊了一惊。
此前均是与沈翌一道住在府衙,想不到林喻住的竟是另外一处地方,可以说,是林家在衡州的大宅,制式与皇族行宫无异。
“他们这是作死啊。”柴石州坐在镶嵌金边的紫檀桌前,用着银质碗筷,吃着一桌十人份的山珍海味,心底盘算着一件事,暗暗笑开。
*
夜入初更,柴石州提出要去“慰问”沈氏家将,林家侍者自然听从引路。
走到大宅后院,侍者停步,柴石州才知林喻将人关在自家院子里,当真愚蠢。
稍微交代了几句,柴石州只身入内,逐渐化去林喻的猥琐气质,迈步平稳坦荡,现出与目前容貌极不相称的气度。
手指拨开牢门上的小窗,一支竹箸便从中掷出,柴石州闪身一避,左手拈着钥匙,迅速开了牢门,毫发无损地踏进去。
竹箸插入他们眼前的稻草堆,伴随一个温润音色:“没事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伤了对的人也就罢了,若是送饭的无辜姑娘,那可真是造孽。”
“林喻,你个……”某家将刚要咆哮,随即被另一人拦下,“为何不让我骂!”
“他不是林喻。”稍有理智的家将用手指了指“林喻”,“你听他的声音,分明与之前不同,还有他的眼睛。”
“还真不是。”那家将立起身子,腕上的铁链发出刺耳的响声,“你是谁?”
柴石州将牢门虚掩着,从袖中取出一枚铁球,从中拉出一根极细的金属:“救你们的人。”
眼见“林喻”手扯金属细线走来,另一位家将把刚才说话的两人往后一挡,眉目一敛,很是警惕:“这是什么!”
柴石州手势一顿,又将细线拉住数寸:“锯线。连这也没见过?”
他们只是普通家将,岂会见过这种精细之物。半信半疑地将双手递过去,只见那细线在链上来回拉锯,果真将其截断!
这一下,他们总算相信“林喻”的来意,又问:“你究竟是谁?”
柴石州将下颌的人皮面具揭开一小段,待他们看够了,又给贴回去:“我还没想好是否让你们知道我的身份,这是要命的事。倘若你们把我给出卖了,那可就不划算了。”
刚断去铁链的某家将说道:“阁下有恩于我等,我等又岂会恩将仇报?”
柴石州想着自己的身份,外加柴沈两家之间的恩怨,笑了笑:“这可说不准。”
那位有理智的家将往门外一瞧:“此处守备森严,你就这样放我们出去,恐怕只会白费心机。你骗得了他们一时,却不能一直骗下去,据说林喻已经回城。”
“不就是我吗?”柴石州平淡说道,“你们放心,林喻,他回不来。”
“你……”众家将都惊了。
“听我说。”柴石州割断所有人的铁链,起身拍去袖口的尘土,“现在,我就是林喻,不可能再有第二个。所以,你们挟持了我,一定能安全离开。等我把一切恢复,你们就在城中等着恭迎沈少将军。。
第213章 有所必为
衡山南麓的南越军营,依是一片平静,对山北营地的撤离全然不知。
自从那日仓惶逃脱,众将士皆是时时处于备战之态,生怕那位大崇将军又带兵突袭,故而丝毫不敢松懈。
除了众将士夜难成眠,少主军帐内的诸人亦是如此,他们各自盘算着某人的行事进度。
山间的夜,太静,以至于一里之外的马蹄声,也能清晰得闻。
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名兵卒听闻动静,之后便是群起而上。
经半日奔袭,脱离林喻所控的十数名家将由北往南,终于抵达南越营地。
关于那个林喻所说的“沈翎”,诸人多作猜想,不知是求助还是询问,亦不知那林喻出于何种目的,最终决定前往南越处一探究竟。
见千名兵卒一拥而上,沈氏家将解释道:“我等并非大崇将士,仅为昭国公府的家将,来此只为求见我家二公子沈翎,与战事绝无关联,还望诸位让步。”
分明身着大崇将士的兵甲,这让南越诸人如何信服?无论他们以何等身份请求,均无法说动千人之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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