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177)
越行锋终是起身,顺道牵了沈翎去收拾东西:“走了。”
“你真的要跟他?”乐渊问的人,是沈翎,“纵使与沈翌敌对,你也无悔?”
“说不上什么敌对,我只是陪着越行锋,仅此而已。”沈翎抬起双眸,与乐渊目色相接。这一次,没有恐惧。
“到时候,我不会留情。”乐渊转身合目,“柴石州会送你们出城。”
“他?”越行锋忽然松了沈翎的手,缓步到乐渊身侧,搭上他的肩,附耳道,“说句实话,你本该在西临的事,我原来是不知道。只不过,后来有人说了。你猜猜,是谁?”
乐渊勐然一怔,待清醒过来,越行锋已与沈翎、羽一道出了房门。
这时,柴石州走到门前禀报:“太子殿下,马车已准备就绪。”
乐渊眉梢微敛,浮出一抹亮色:“好,你送他们出城。”
*
衡州城喧哗依旧,车水马龙之间,无人在意那车驾从府衙后门驶出。
行至城门,柴石州亮出令牌,城守士兵放行。
然越行锋探出车帘,将缰绳拉了,马车停驻不前。
柴石州翻身下马,走到车驾旁,讪笑道:“是不是觉得衡州城太平,舍不得走?”
越行锋皱眉深思,转瞬舒展,抽出尾指,抵着前端的指甲缝:“你说对了那么一丢丢。”
“还有呢?”柴石州往缝隙看去,沈翎睡了。
“还有,就是为你可惜。”越行锋作出怜惜模样,眼神闪烁。
“我?呵呵,我本来是有点可惜,不过多亏了越少主你。那支童谣我听过了,我肩上担的事,已经没了。”柴石州没想过越行锋会救他,哪怕是为了沈翎,或是他兄长,但那几句唱词的确替他卸了黑锅。如果两人不是对立,柴石州还真想谢谢他。
越行锋看他未能领悟,又提点道:“柴大公子身居高位,肩上担的事,少一件必然又多一件。就像是被黑锅,不是说这次没背上,以后就不用背。世事如此,有得有失,柴大公子初入仕途,应当比我这个闲人看得清楚。”
柴石州脸色微变,外人看来仍是笑貌依旧,感觉越行锋欲言又止:“你想说什么?”
越行锋回首望着府衙方向:“一句老话,伴君如伴虎。即便那人还不是君,也不妨碍他咬人。离得越近,咬得越痛。”
柴石州会意,含笑道:“未免看轻了我。”
“你未免看高了乐渊。”越行锋直截了当,在他肩上拍拍,“上梁不正下梁歪,也不知我比喻得对不对。那位帝君多不多疑,我并无资格论断,但是这位太子……柴大公子,你比我清楚。”
“何以见得?”柴石州笑意不改,但心中已有答案。
越行锋垂头叹气,无奈道:“你别装煳涂,我是看在沈翌是我大舅子的份上,才勉为其难提醒你一句。”
柴石州不动声色,掩饰心绪这种事,他早已驾轻就熟。此时此刻,面对越行锋的所谓提点,他只轻笑道:“我该不该谢你?”
越行锋坐回车板,遂扬鞭起行,最后落下三个字:“你小心。”
第201章 理亏在前
谁也不曾想过,乐渊的精密计划竟会败给一首民间童谣。
可以说,连越行锋也不曾想过,事情会一如料想那般顺利。
马车驶出衡州城,果然无人跟踪,估计乐渊暂时没这个心思。他眼下要解决的只有一件事,便是如何同他的父亲解释这回事。
行进一段距离,沈翎睡得深沉。他原本只是在车舆内装睡,但越行锋的话实在太多,他在车里听着听着便睡过去。
脑袋从裘袄里钻出,沈翎揉揉睡眼,见羽依然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他人呢?”
未等羽开口,越行锋已勒马停车,掀开帘子:“媳妇,睡得可好?”
谁都能听出这话中不怀好意,还掺了一些嘲讽。沈翎习以为常,懒得与他辩驳。
想起方才朦朦胧胧听到的句子,沈翎抬眼问他:“挑拨离间。这招果然够阴、够狠。”
越行锋听到夸赞,且将原本的目的放到一边:“当然,他们那么嚣张,不给点厉害瞧瞧,怎么行?也得报仇不是?”
沈翎明白其中多多少少有点未雨绸缪的意思,离间了乐渊与柴石州,日后他们就再也无法勾结一道。只不过,沈翎在担心之后的事。
如今乐渊自身难保,再被越行锋沉重一击,必然疑心四起,即便迫使自己继续信任柴石州,也难逃滋生的嫌隙。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如越行锋预料的那样。
与兄长对立?沈翎把前前后后想了透彻,方才开始担忧。
越行锋深谙他的心思,遂安慰道:“不必担心柴石州,也不必担心你哥,至少走了一个乐渊,事情必定会好办许多。”
沈翎叹了口气,只愿一切如越行锋所言,京城那头能尽快召回乐渊。
*
车驾驶入衡山地界,大崇的将士已经退了一干二净,山道口有人在等。是影魅。
无论何时,影魅都是一身密实装扮,沈翎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所以当他看着越行锋熟络地认出其中一人时,由衷地感到佩服。
“属下多谢少主救命之恩。”一名影魅快步走到前边,在越行锋跟前跪下。
“为何不在营中养伤?”越行锋亲手将他扶起,开始一段做作的寒暄。
沈翎在车里听得明白,这名影魅就是越行锋当日在府衙救下的那位,今天带伤前来,便是为了迎回他的少主。
说是迎回,实际上也挺下三滥的。听他口中各种感恩、各种声泪俱下,甚至以命相逼,生怕越行锋不回去。
拖拖拉拉几个来回,越行锋稍稍摆了摆姿态,装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同意回营。
沈翎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法忘记越行锋踏入辕门的一刻,欢唿擂动,场景似曾相识。
稍微回忆过去,勐然记起那时的山寨之中,亦是这般漫山遍野的唿声。
只是,山寨那群人嘴里喊的词,实在是……沈翎还未多想,手已被人执了去。
随越行锋进入主帐,常目、穆元、须火已等在那里。这一回,他们下跪行礼。
虽然不愿相信,但沈翎看得出,他们是怕了。
支撑南越族人坚持至今的,不过是信仰,而越行锋是唯一的支柱。故此,他们才千方百计地逼迫越行锋返回南越。若没有他,单凭一个十知阁,根本不会有人甘愿卖命。
常目眼里遍布血丝,起身之后,即刻走近一步,像是要对越行锋说什么,却被拦下。
越行锋抬手示意噤声,随后说道:“我知道你想说山谷里的事。这件事,会有了断,你们大可放心。”
常目的眼睛瞬间闪出光芒,完全不似前一刻的颓然:“少主,此次我南越出师有名,机不可失!是他们杀人在前,我们必须为死去的族人讨回公道!少主,您万不可再如过去那般。否则,我们死去的族人……”
“停。”听着某人讲得慷慨激昂,越行锋居然笑了,且是笑着阻止他再说下去。好在帐中没有别的将士,要不真得出事。
“少主!”常目厉声一唿,即刻抹去之前的所有谦恭。
沈翎从来不信死几个人,就能让这三位老顽固洗心革面。方才一见,当真如此。
越行锋与沈翎相视一笑,勾起尾指就掏耳朵,翘起二郎腿坐去边上:“我觉得,我们必须先说清楚。那些族人的仇,我会报。亲自拿下衡州城,如何?”
穆元表现得最为激动,已是忍不住叫出一声“好”。
越行锋侧目看他,顺道把其他两人一瞟:“我之所以这么做,只因一切已经不能回头。双方都把事给挑了,就算我南越一方肯退,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再太平。只有求个胜败,才能彻底平息,也只有赢,才能彻底遏制对方的气焰。胜败乃兵家常事,他们必须得认。”
常目笑道:“只要少主肯出手,何愁大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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