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归(24)
高景并没有理他的意思,不提晨起时的事变,自己安安静静地倚在榻上看一本书。那字小如蚊蝇,密密麻麻的,也亏得他有耐心,边看边用一支笔写下批注。
脊背不时蹿上一股酥.痒的感觉,贺兰明月有些难耐,侧过头眨了眨眼。他的小动作没逃过高景的眼睛,那人目光也不抬,却问:“怎么了?”
“属下没事。”贺兰明月答,“殿下要喝茶么?”
高景低低笑了声,颇有点深沉:“你还在想早晨的事?”
贺兰明月道:“不敢。”
高景将书盖在榻边的小桌上,抬起头饶有兴致地望向他:“倒是孤今天听先生说《潜夫论》,突然想问你为何没有用孤赐给你的那柄剑?”
腰间的燕山雪忽地重若千钧了,贺兰明月握紧又松开,从短暂地眩晕中找回神智,脸色有点发白,但好在他一向比旁人白上两分,看不出异常。他喉头动了动,只觉一阵黏腻,那血腥味复又袭来,半晌说不出话。
偏生高景这次不待见他的沉默:“怎么,看不起那柄剑,还是觉得孤对你不好?”
沉下的语气,贺兰明月忙不迭跪倒在地:“不是。”
身着锦袍玉带的皇子挑高了一边的眉毛,那姿态竟是个出色的帝王了。他不说话,就静静地等贺兰明月的回答。
“那柄燕山雪,属下不想它为这事污了。”贺兰明月双掌撑在地上,额角渗出冷汗,“剑是您赐的,属下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你懂得就好。”高景终于吝啬地笑了笑。
贺兰,你是孤的一把剑,孤让你指向哪,你就得指向哪儿。
面前的人还跪着,脊背起伏的弧度像一座秀美的春山,高景看了一会儿,轻声道平身。他重新拿起那本书,笔尖的墨有点干了,写在纸上涩涩地枯白,两个字落下后,高景瞥了一眼,见贺兰眼角微红。
他放软了声音:“我吓着你了?”
贺兰明月摇头否认,但手指都在抖。他的害怕不是装出来的,每一次高景露出那样高深莫测的神色,都像一把刀架在了他的喉咙。
仿佛下一刻血溅三尺的不是被手刃的赵文,而是他自己。
他才亲手终结了一条性命,整个人如同绷紧了的弦到临界点,稍加一点外力就会断裂。归根结底他才十九岁,再多残酷过往也没有目睹红颜转瞬成白骨来得冲击力大。
高景朝他招招手,像唤一条狗,却极温柔道:“明月哥哥,你过来罢!我怎么会真的怪你,是那人太不像话了!”
他依言过去,坐在榻边,正要说点什么,怀里却撞进了软绵的一团。愕然之下,贺兰明月稍一扭头,高景贴在他颈侧,十分黏腻的姿态挨着他,一双冰凉的手往他怀里钻。
“殿下……”声线也开始发抖,贺兰明月抬手按住了高景。
“怎么?不是常有的事么?”他笑,少年气犹存的面容闪过一点奇异的颜色。
这是实话了,贺兰明月茫然地松开一点力度。
冰冷而漫长的冬天,摇光阁每一间宫室都烧了地龙,却仍捂不暖高景的一双手。似乎与他的眼疾有关,高景并不在意,只把贺兰明月当成了活的暖炉,靠在他身上念书、小憩,把手搁在他的袖间掌中取暖。
但贴着胸膛却是头一次,贺兰明月睫毛长长地遮住双眼中的情绪,调整呼吸,免得让高景察觉他心跳过快。
“贺兰,我知道你没杀过人,也不是故意让你杀他的。”高景说话如同春雪消融后的溪水,潺潺地往他心底淌,充满了清凉的蛊惑,“他要是活着,父皇说不定又要想什么……你知道我的意思,我真是很欢喜。”
他每次说“我”的时候就放下了那层高贵的壳子,埋在贺兰怀里撒娇。贺兰明月不知说什么,只好愣愣地应了一声:“是。”
高景贴得更紧,双手顺着他的衣襟一路探到了腰间,环抱的姿势,下巴枕在了贺兰明月肩膀上。他的余光看见高景绣着金线的衣摆散开,那山水画活了似的,漫到自己的膝盖、大腿,昂贵的金线捆得他喉咙发紧。
而下一刻,高景凑在他耳边,低声喊:“明月哥哥,你站在我这边,我真是很欢喜。”
他刚要应答,耳垂突然被湿漉漉地一舔。
贺兰明月险些惊叫起来,被当成女人逗弄的念头让他一瞬间想要站起身,但高景抱着他,将自己凑到他怀里,又抬起了那双摄人魂魄的眼睛。
他亲上来时,贺兰明月彻底空白了。
是赏赐,安慰,或者情不自禁么?也许哪种都不是,只想看他难堪?
贺兰来不及多想什么了,高景搂在他腰侧的手环过后背,逆着脊骨向上,最终抱住了他的脖子,舌尖舔过他的嘴角,两片嘴唇印上,形状尖尖的牙齿极浅地刺下唇内侧的软.肉,一阵奇异的麻让他张了张嘴,那条作怪的舌头立刻伸了进来。
这下他全身都僵硬,却自后背蹿起一股快感,高景含着他,又吸又舔地吻,像只不耐烦的小动物皱着眉,手指把脖颈圈得更紧密。
放开时他看见高景红红的嘴唇,脸颊也泛着绯色,眼底水光潋滟,带上三两分笑意,把先前冷漠而疏离的样子冲洗得干干净净。
贺兰几乎错觉一切都是他的梦了,高景放开他的脖子,又不服气似的凶狠啃过他颈侧,咬住一小块皮肤吮吸,磨了半晌道:“你真的是块木头呀!”
“……”贺兰明月抬起手,抱住高景的腰,无言地将额头抵上他肩头。
搂着高景,让他不至于从窄窄的榻边掉下去,贺兰顾不得这姿势是否太僭越。他靠了一会儿,听见高景喉咙里的低笑,道:“您又在戏弄我。”
高景爽朗道:“怎么会呢?”
贺兰明月突然一阵苦涩,道:“您把我当成女人了。”
高景大笑,从他怀中挣脱下地,整理散乱的前襟,看向贺兰被他弄得衣冠不整的样子,似乎满意地点点头,才道:“什么当成女人?不会的,你只是我的人。”
他皱着眉仰起头,高景逆光,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觉得这句话咬牙切齿无比笃定,那语气叫他分不清说话的到底是谁了。
高景如何能说这样的话呢?
而他还在轻言细语:“你听我的话,明月哥哥,我自会好好待你。”
那是景明十六年最后的冬日,洛阳城的大雪从初冬开始就没有停过,苍茫大地一片空旷的白色,前朝战火平息,后宫却逐渐起了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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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景:你就是我的工具人(=゜ω゜)ノぃょぅ
第16章 系马高楼垂柳边(一)
景明十七年的春天来得缓,细细密密的雨下过,从紫微城前的朱雀大道到纵横的寻常巷陌,石板、青砖、黑瓦,都铺上一层流光。
屋檐挂着颤巍巍的水滴,车马驶过带起了风,便又是恍惚的一阵水雾。
出宫城,过浮渭河,再往前行几条街,抵达整个洛邑最大的南市。位于嘉善坊与永泰坊之间,节日时此地免除宵禁,往来胡商、南商在此驻足,游客土著络绎不绝,成了都城民间商业最活泛的所在。
南市最高的建筑是座三层的酒楼,叫做“小有天”,名字虽娇气装潢却十足的气派,因着先敬文帝迁都后微服出巡在此喝了一碗酒,身价水涨船高,如今已成了一座难求的地方。
不是休沐日,也未到饭点,小有天中没有满席,二楼角落里的一扇屏风后坐了两个青年模样的男子。俱是玄色短打,长发简单地以一条发带束起,腰间佩剑,相同的装束却衬出不同的气质:
左侧那人年岁稍长,肌肉虬结,粗眉大眼,眉宇间一股凛然正气,另一人略显瘦削的身材裹在黑衣中,单看样貌是顶顶英俊,却叫人只敢远观。
正是贺兰明月与慕容赟。
桌上摆着几碟小菜一壶好酒,慕容赟举杯饮尽,道:“先前殿下允你出宫,我倒是没想到他这么爽快,不怕你走了就不回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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