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臣(7)
何安躬身退出了卧室,直到走到门槛边上才转身出去,又贴心的将门合上。
赵驰皱着眉,狐疑的盯着那门框,没有琢磨透何安这是唱的哪一出。
*
那边五皇子没想透何安的心思,这边何督公拿了衣服出来,到耳房里换了。
这是一套淡蓝色贴里,上有银丝竹叶纹路,很是淡雅。
身高大小倒还勉强算合身——想到华雨泽那身高……何安猜得到这是给谁准备的了。
心底止不住的冒酸气儿,又掺杂了点儿得到五殿下赏赐的甜味。
说不出来的酸甜。
上面有沉木香味,何安闻了又闻,自觉刚才那些举动不算是失仪——最后五皇子给赏下衣物的时候,他是不是太过矜持,应该跪谢恩典?
又怕自己太殷勤了吓着殿下。
等穿好贴里出来,喜平已经在门外侧候着,见何安出来,低声道:“十三皇子那边已经伺候着睡下了。这边可要安排人守下半夜。”
“我自己来便是。”何安道。
“督公身体不比前几年了,还是别熬夜的好。”喜平说,“回头喜悦又要骂我了。”
“左右也就一夜。”何安说,“平日也难得找这么个机会,你便去了吧,好好照看那个华雨泽。”
“奴婢省得。”喜平说,“定做的人不知鬼不觉。”
“……我是让你看好他别来打扰殿下休息。”何安噎了一下,反省自己平日里对喜平是不是太苛责了,净是些打打杀杀的念头。
等送走了喜平,何安合上门。
整个雅房就剩下他与殿下二人。
他心知自己有点龌龊,说再多义正言辞的理由,不过就是不想让华雨泽太跟殿下亲近……他就是看不惯华雨泽那副狐媚妖精的模样。
不过是个戏子,还想在殿下房间留宿。
——不让戏子留宿,难道打算自己进去侍奉?
心底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个声音质问他。
客厅的灯花炸了一个,微微的啪一声,炸到了何安的心坎儿里。
何安觉得喉咙发紧,手心出汗,脸色有点可疑的红晕起来。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卧室外,殿下的房门闭了,灯也灭了。何安小声道:“殿下,可是歇息了?”
里面没有回音。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东西,不男不女的玩意儿,难道还指盼着殿下垂青不成?
心底里那个声音又恶毒道。
何安脸色的红晕一点点的褪了下去,变得渗白。
“殿下,奴婢就在耳房里,您若有需要,摇铃后,奴婢顷刻便来。”何安小声说完,退到耳房中,最后看了一眼黑下来的卧室,合上了房门。
第六章 所求
赵驰早晨起来推门而出,便瞧见何安已经在外等候。
他身穿那件淡蓝色贴里,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卑躬屈膝的神态。正打开门跟外面的随从说了句什么,然后抿嘴一笑,接过了茶壶。
窗外的晨光正照进来,显得他身形修长,面容沉静,若他还是江家公子,怕也是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
他正想着,何安已经端了水转身,瞧见站在里间的赵驰,顿时眼前一亮,那世家公子的模样、风范好像是幻觉一样,烟消云散。脸上扬起半是讨好半是谄媚的笑容,凑过来,躬身道。
“殿下,奴婢已让下面人准备好了早膳,待伺候您洗漱后便可用膳。”
“辛苦督公了。”赵驰道。
何安拧干帕子,试了试温度递过去:“这怎么辛苦,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递过来的帕子干湿正好,温度之前应是微烫的,到了自己手里便恰好的感觉。
何安那恭谨的态度不像是作伪。
面对自己这个无权无势不受宠爱的皇子,还如此滴水不漏,难怪他这么年轻便能做到提督的位置……
此人不可小觑。
还是应该按照白邱所言,尽量少打交道,敬而远之。
赵驰有些心不在焉的擦了手脸,然而心里也有了定论。
“吃了早饭后督公便带人先走吧。我们有马车,脚程慢,随后入京。”
何安一听,应了声“是”,显得分外乖巧,然而等到真的用完早餐,收拾了随身物品出发往京城方向去的时候,何安一行人偏偏又走的极慢,并没有先行一步。
小十三是个藏不住事儿的,问:“喂,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十三殿下,前面路段昨夜受了雨淋,不好走。”何安应道,“奴婢们随驾伺候着,确保万无一失。”
“呸……”小十三低声抱怨了两句,策马到赵驰身边,“五哥,他们这群人苍蝇一样,真是烦人。什么确保万无一失,是怕昨天闹腾那一出咱们不满意,回京城找父皇告状吧。”
“能告状的是你,我连陛下的圣颜都没见到。”赵驰说道。
小十三吐了吐舌头,再不敢多说什么,骑着马赶到一行人前面去了。
然而十三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何安如此细心谨慎之人确实有可能怕什么闲言碎语传到太子耳朵里。赵驰推测自己这一天一夜怕是还有些冷淡,让何安不能放心。
“何督公,还未曾多谢御马监的这匹宝马。”赵驰拍了拍座下星汉。
星汉甩了甩脖子,打了个呼噜。
“御马监本就有些马匹留着供王爷皇子们挑选。殿下回京也确实需要匹好坐骑。奴婢也就是尽了份心意。谈不上谢不谢的。”何安道,“殿下喜欢就好。”
何安回答的一板一眼,标准的奴才式答复。
赵驰嗯了一声后,二人再找不到什么话题好聊。
又行了几步路,远处已是能看到皇城墙。
何安突然开口道:“奴婢知道殿下久离京城,左右怕是也有些差事得找人去办。奴婢虽然没什么大能,但若是殿下有事吩咐下来,奴婢一定尽自己所能,为殿下分忧。”
他说完这话,赵驰一愣,接着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他这会儿眼帘下垂,态度谦卑,说话不似作伪……这是什么意思?
走过场?这个过场未免走的太认真。
拍马屁?落魄皇子,无权无势,何必。
表忠心?这种衷心莫不是应该表给太子的么。
赵驰想到这里心头微微一动……还是说,何安并非太子一党。
赵驰不动神色笑了笑:“我一个闲散皇子,能有什么忧愁。何督公操心了。”
何安眉头颤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变成了一句喃喃:“……那、那也是。是奴婢想多了。”
赵驰一笑,行至马车附近,翻身一跃上了马车,在何安眼皮子底下钻入了马车内。
接着马车里便传出华老板慵懒的笑声。
何安嗓子都酸痛了,咬着嘴唇死死抓住缰绳,看也不敢看那马车一眼,生怕车窗帘子掀开自己看到点什么更难受。
一路无事。
先送了华老板回青城班。
又送了十三皇子回王府街。
最后才将赵驰送至府邸,见五殿下一面。
“殿下,奴婢让喜平送您回府,奴婢便回御马监了。”到了岔路口何安开口道。
他心情沮丧之极,觉得自己定是最后说错了话,让五殿下不喜——本来也是,一个御马监提督,莫名其妙的说这种话,无事献殷勤,谁能不忌惮。
“等等。”赵驰在马车上道,“何督公借一步说话。”
何安一愣,连忙让人停了马车,自己下马凑到窗边:“奴婢在这儿了,殿下。”
帘里的赵驰影影绰绰看不太清,就听见他淡淡道:“督公知道我回京后面圣,圣上并不见我。”
“此事奴婢有耳闻。”
何止耳闻,赵驰还没出宫,他就已经拿到了线报。
“我离京多年,对父皇思念之心甚切,十分想见他一面。督公若能帮我,未来必有重谢。”赵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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