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臣(37)
这会儿还算不上最后的绝路。
瞥了一眼浑然不知情颠颠儿去拿井旁披风的喜乐。
他可得好好的办了……
不然真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毕竟,一个被遗弃的奴才,也没什么好未来。
*
他回房穿好贴里,洗漱完毕去了书房院子。
之前被捣得稀耙烂的书房已经重新支了张书桌,别的什么也没放,就一套纸笔。
何安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之前殿下写的那个陈字。
屏退了左右。
拜在桌上,跟夕字放在一处。
夕。
陈。夕。
何安来回看了几次。
这怕是……有几重含义。
第一,照夕院儿里,陈才发与那个李子龙见了面。殿下是要自己利用这个由头,收拾了陈才发,亦一并收拾了关赞。这一出他与殿下不谋而合,已经在郑献那边打点过了,也算是懂得殿下的心意。
第二, 照夕院在西,夕就是西。殿下是还要自己效仿前朝,在御马监弄个西厂与东厂鼎足而立?
何安心里停摆了几分,西厂……
想前朝西厂何其风光,与东厂分庭抗拒不说,更有超过东厂的势头。这事儿……说实话,入了御马监的不是没想过。
关赞想过。
他何安,也会想过。
想归想,谁敢有这个魄力正要做成这一桩事?
也只有殿下这样的人物,站得高,看得远。
想到这里,何安心头升起希望——倘若自己再往上爬一爬,搏一把,成了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西厂之主,殿下是不是就肯见自己……
不然除了关赞,自己也就只是御马监掌印,可是成了西厂厂公,那就不一样了。他就可以跟王阿平起平坐,共分圣恩。
届时,殿下是想做什么,自己都能出得上力,说得上话。
到时候殿下会不会因为这个对自己另眼相看。
何安揉了揉太阳穴,他一夜未睡,脑子乱得厉害。
他把腰间那个锦囊拽下来——这个锦囊他贴身携带已有**年,除了一些特定的时候,平日里都带着。
上一次也带着跟殿下出了京城。
故而没遭了灾。
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儿上好的黑亮貂皮铺在桌上。
然后他从锦囊里倒出一颗金镶玉的珠子。
那珠子核桃大小,金玉巧妙的扣在了一处,形成一个完整的夜明珠形状,里面是玲珑锁,机关精巧,跟谜团一般,何安琢磨了这么七八年了,还不曾全然掌握打开之法。
可这没关系。
这物件是殿下离宫前最后一次的赏赐,陪伴着他度过无数灰暗的日日夜夜,金玉被他磋磨的光滑,再难熬的日子也没那么苦涩。
如今何督公把珠子攒在双手间,抵在额头上。
金玉上带着些冰凉的温度,就慢慢的传导到他脑子里。
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早就想好的,在那天殿下离宫的时候。
把良善之心全都碾碎,只一门心思往上爬,做天底下最大的太监,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佞幸。
这路凶险又血腥。
稍不留心便粉身碎骨。
……西厂,关赞,陈才发。
这些事,他必须去做。
为了活命。
更为了殿下。
第三十一章 恶鬼
中元节过后,狌狌在京城里愈演愈烈,在东厂和顺天府双双追查下依旧没有丝毫进展。司礼监诸位在东厂当差的大裆们皆受到了来自皇帝的斥责。
首当其冲自然是王阿。
接着便是陈才发,七月中下旬连着三天被拉到御前听训。
郑献因为并未曾经手这块儿事宜,倒落得清闲。
只是不知道为何有一日突然对狌狌有了兴致。倒拉着陈才发问东问西。陈才发奇怪,问他缘由也不说。
过了几日,从下面人那里打探到郑献从仙道李子龙那里求了个方子,说是能让肉肢再生,缺的就是狌狌做药引子。陈才发追求成仙之道,只为让自己下半身重新长出来个子孙根,听了这话大喜过望,管他公务再忙,偷了个机会就溜出去找妖道李子龙。
李子龙一听,只说不行。
“仙长,怎么的,这神仙方子只能跟郑公公说,咱家听不得是吗?”陈才发横起来问道。
“那倒也不是。”李子龙私下收了郑献的银钱,按照他教的说,“上次跟郑公公说了贫道也后悔。那方子本就很难达成,说了也无用。不再提也罢,省得招惹麻烦。”
“仙长自说来给咱家听。就算是上九天揽月,若真能生根再造,我也去得。”
“那倒也不用。”李子龙道,“这方子别的材料倒不稀奇。有两味是千年难遇。一是这狌狌出没,要得了狌狌的胯下之物,如今狌狌闹京城,真抓住了,也就不算难。二呢,才是最最难的,要这万岁身上一只须。”
“何为万岁身上一只须?”陈才发愣了愣,“难道要去皇上身上拔头发?这不是作死吗?”
李子龙一笑:“我以前也是没参悟透,最近夜观星象,又摆了京城的大阵来看,就懂了。不需要真去万岁头上动土,皇城里不是有个万岁山吗?在万岁山上折一只树杈就行了,只是得贫道作法后才可。就是这皇城戒备森严,难进啊……”
“嗨!”陈才发放宽了心,“这有什么难进的,我跟御马监关赞素来交好,你又不是进内城,就是在外城转转圈儿,我让他卖个面子,领你进去便是。”
“真的?”李子龙皱眉,装作不乐意,“不行,这风险太大了。”
“仙长放心,这事儿绝不会出问题,我保证让您囫囵个儿的进去,全须全尾的出来。”陈才发道,“仙长只要真能为我把这块儿心病了却了。我定奉送十万两白银给仙长。”
说着,他已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一万两的银票:“这是先行的谢礼,还请仙长笑纳。”
“好,好吧。”李子龙有些为难道、
前日郑献送来了两万两银票,只为让他诓骗陈才发去万岁山。
今日陈才发也送来了一万两的银票。
李子龙早就被银子闪花了眼,烧热了脑子,不知道自己往死路上又走了一步。
*
事情宜早不宜迟,李子龙一通推算,再两日便是吉日,则约了陈才发去万岁山。
到了那日关宫门前,李子龙换了衣服,被一群迎奉他的太监们簇拥着进了北安门,大张旗鼓就跟着陈才发上了万岁山。
到了山上约定的地方,郑献没来。
李子龙也不奇怪。
他没见过世面,站在这山头看着北华门内的紫禁城,深深被震撼了,咽了一口口水:“这、这就是皇上的宅子?”
“仙长,这就是紫禁城了。”陈才发连忙道。
“皇上光是娶老婆就有三千?”李子龙啧啧叹息,“天底下还是皇帝最舒坦了。”
“仙长可千万别说这大不敬的话让人听去,要砍头的。”陈才发说,“仙长什么时候开始做法?”
“就现在吧。”李子龙把带来的祭坛用品拜在大石头上,决定不再等郑献,一想到胡扯一通回去还能诓骗陈才发十万两银子就迫不及待了。
他刚把炉子点燃。
就有一群穿甲持枪的禁军一涌而上,人数约莫有近百人。
陈才发一看,就是四卫营的,尖着嗓子道:“你们要干什么?”
没人理他,等禁军把他们包围后,何安带着高彬这才款款从山下而来。
他今儿也是换了身冠服,束发罩甲,有几分英姿。
他上来时,禁军纷纷让路,齐呼:“参见督公。”
陈才发定睛一瞧是何安,心下一是打鼓,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何安,你这是要做什么?”
何安掖着袖子,双手藏于其中不见,嘴角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颇有几分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他瞧瞧陈才发,又看看李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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