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他霁月光风(70)
王姬闻岄朗声而笑:“听到了吗?都听到了吗?这就是真相!闻湛?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闻湛的微笑不变,他轻松地就给了王姬致命一击:“听得再清楚不过了,倒是阿姊可听清了?”
天和二年,这宫里只出生了一位殿下。
那就是王姬闻岄!
驸马提剑就冲向了许三娘,想让她闭嘴。他对于王姬的维护是发自肺腑的,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
太子却一语阻止了驸马:“你可要想清楚,这是我阿姊的亲娘,杀亲之罪,天打雷劈。”
许三娘被吓得不轻,软倒在地,却更加快速地说了起来:“驸马饶命,但我句句属实,我给那宗室生了一个女儿。”在王姬不可置信地看过来时,许三娘充满期待地看着王姬,“我就是你娘啊,殿下。”
她是王姬的阿娘,她不比任何人差!
“不——!”闻岄终于发出了悲愤的喊叫,“你在骗我,你骗我,你被闻湛收买了!”
“我女儿在腰部有一个桃花烙印,是在我送她走时留下的,就是为了方便日后相认。殿下不信,可以自查。”没有任何一个人是简单的,小人物也有大野心。从送孩子之始,许三娘就已经打定了注意,待孩子养大,得到很好的照顾,成为极其优秀的人之后,她就会来与之相认了。
当然,许三娘的计划是私底下,不要这么张扬,对谁都不好。
但是,但是太子殿下说,她若今天不说出来,太子有的是办法告诉闻岄。闻岄这么设计他,他不可能不报复。但他愿意与她做个交易。
说完之后,许三娘讨好地对太子笑了笑:这下您满意了吗?可以让我的女儿继续当王姬吗?
太子当然满意,只是现在在人前,他不好太过表露心机,笑得十分含蓄。
王姬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就像是被彻底打垮了,曾经的精气神一点都提不起来了,仅剩的骄傲都用来维持她挺直腰杆站在这里。驸马也震惊地直接看向了王姬,再没有人比他们二人更加清楚王姬的腰部有没有烙印。
这哪里是方便日后相认,根本就是方便日后要钱。
“谁摊上这么一个娘,可真是可怜了。”王姬曾这么对驸马幸灾乐祸道。
万万没想到,那可怜之人竟是自己。
“不可能,不可能,我是天子的女儿,我才是天子的女儿。”
太子闻湛假惺惺地上前:“唉,我和阿和早就已经知道此事,只是怕阿姊伤心,才一直没有告知。阿姊,你,这又是何必。”
太子看上去受伤极了。
“您不仁,我却不能对您不义,毕竟还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养恩总是大于生恩的,虽然阿娘昏迷了,但她醒来之后,肯定不想看到我们这样的。阿姊,回头是岸啊。你放心,孤绝对不会像你对孤一样对你。你还是天子的女儿,王姬之位也是你的。”
因为现在这样,就已经是对你最大的折磨了啊。
闻湛看着闻岄,眼神如狼,唇角带笑。好像在说:感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就是不知道这份大礼,阿姊你可喜欢?
第57章 花式作死第五十七式:
王姬还是那个王姬, 但别人看她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哪怕有人没有变,但是在王姬心里也肯定是变了。她好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理解了女天子在头痛之症发作时, 所说的那些疯话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们都在看我。
“他们都在笑我。
“他们都在讥讽我。”
大家活在一个充满了异见的世界,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积极地各抒己见, 想要得到理解,却又无法真正地理解他人, 也不相信别人能够理解自己。
除非亲身经历, 感受那种切肤之痛, 否则确实不太会明白闻岄此时的这种害怕,害怕到感觉天旋地转,大家都在对着她指指点点, 尖声细笑。
闻岄的骄傲让她想要尽力去克服,但——
她对着寂静如墓的大殿高喊:“都闭嘴!”
她对着低眉顺目没有抬头的人说:“不许看我!”
她……
——她终于还是被太子逼得崩溃了。
驸马赶忙上前,挡在了王姬面前, 充满了怜惜地保护着她,想要做到密不透风。王姬已经这样了, 他必须为她坚强, 维护住闻岄最后的尊严,不给太子留下日后的把柄:“抱歉, 殿下,我们可以先一步告退吗?内子遭受重击,需要缓缓。”
“自然。”太子闻湛给了王姬一个“真可怜啊”的眼神,就像当年她无数次霸凌欺负了他而别人却劝他要忍让王姬之后, 她给他的眼神,充满了“你奈我何”的得意畅快, 以及“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幸灾乐祸。那个时候,他真的以为她是他的亲姐姐,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么难的情况下,伤他最深的不是王贤不是司徒家更不是诸侯藩王,而是他的亲姐姐。
幸好,原来她真的不是他的亲人。
太子闻湛笑眯了一双眼睛,充满了假仁假义的关怀,对驸马道:“快带皇姊回去吧,她看上去情况不太好,孤会派御医去给皇姊医治的,希望她能早日好起来。都是孤的错,孤应该再忍她一些的。”
在场的几个要臣齐齐点头,觉得太子果然还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太子,饱读诗书,礼贤下士,待每一个人都有着一份大度包容。
甚至有人开始为太子义愤填膺:“殿下万万不可再忍让了,正是因为以前一直如此,才会放任王姬越来越放肆!这不是在爱护她,是害了她啊。”
本来已经在驸马的安抚下变得安静下来的王姬,再一次变得激动了起来。
不过,不等驸马来赶忙摁住她,她就先自己沉默了下去。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了,原来被人误会,被人踩着自己立人设,是这样的感觉啊。委屈,愤怒,憋到想要爆炸,恨不能撬开所有人的脑袋,告诉他们,真正有心机的是对方,错的是对方,不是我。
可是没有用,做什么都没用了。
而这,正是当年她对太子做过的。原来闻湛是这样的感觉啊。
失了神的王姬,任由驸马把她半强迫地带了出去。
许三娘都蒙住了,她朝着王姬怯生生地伸出了手,在伸到一半时又缩了回来。
不管是王姬还是驸马,都不想再给这个背叛了他们的女人一个眼神。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对王姬的刺激,只会让王姬的情况更加无法控制。
但驸马最后还是不得不带上许三娘一起离开。
因为她是王姬的生母。
也因为所有人都在看着。
哪怕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都在瞧不起许三娘。她的那点小聪明就是典型的市井傻精,自以为自己的小算计只有自己知道,殊不知它就像是曝光在阳光下的泡沫,每个人都能看见它的诞生与破灭,在五光十色中让内在的丑陋暴露无遗。
但,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却同时还在要求着王姬,我们可以瞧不起你的生母,但你却不可以。
道德绑架不外如是。
王姬现在已经无暇自顾,幸好,她还有驸马为她挺身而出。
太子成为了最后的大赢家,不仅报复了王姬,让她再没办法给他找碴,还踩着王姬博得了一片赞誉与美名。
祁和看着被群臣围绕着的太子闻湛,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句话:太子已经不是过去的太子了,他现在是钮钴禄·闻湛,所有得罪过他的人,都得死。
莫名地,祁和联想到了天子告诉他的太妃之死。
一瓢冷水,兜头浇下。
让祁和止不住地感觉到一种刺骨的寒凉,祁和也想告退了,但很显然,太子并不会就这么放过祁和,轻轻松松让他离开。
“您现在应该很忙,我就不打扰了。”祁和对太子道,想了想,这么委婉肯定会被太子钻空子,就又明确地补充了一句,“而且,我也想回去了,还希望您能够恩准。”
太子因为祁和突然变了路数而愣怔了一下,但很快就醒了过来,苦笑一声:“你我之间不要这么客套好吗?我送你离开。”
“不用!”祁和一刻也不想与闻湛在一起,他让他感觉毛骨悚然。
“本来还想留你吃顿饭,但是你想回去了,我便送你。”
太子说的话也很委婉,祁和却不知道该如何钻空子拒绝。他只能点点头,那就一起走吧。
祁和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司徒器,他明知道他不应该这般,也不需要,在没有司徒器的日子里,他已经应付了各式各样的危机与问题,甚至司徒器也是他当时需要解决的问题之一。祁和不能说自己解决得有多好,但至少他可以说,他都解决了。
可是,莫名地,在真正与司徒器相交之后,祁和总忍不住去看司徒器在哪里,寻求支持。
而司徒器也从没有让祁和失望,他站了出来,不容置疑地跟上,陪到了祁和身边,警惕地看着太子。
但太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对于司徒器,他早有安排。
谢望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这一回帮助太子,绊住了司徒器。在这方面,司徒器很难玩过谢望的话术,三言两句就被拦了下来,而且他也确实离不开,这是职责所在。
祁和只能匆匆与司徒器眼神交流了一下,就被太子裹挟着离开了。
……
祁和与太子漫步在宫道之上,祁和也不知道太子又是抽的什么疯,放弃了辇车,非要走走。走走就走走,但是还不让人跟着,只能远远地缀在两人身后,在有限的范围内,他们二人自成一个世界。
一开始两人都很沉默,仿佛他们要这么一直沉默地走到门口。
其实这样想一想,还蛮好的。
可惜,太子就是来打破祁和所有期望的,他还是开了口:“你是不是因为闻岄的事情在怪我?”
祁和摇摇头。
“不,你肯定怪我了,但是你知道她曾经怎么伤害我的吗?在过去长达十几年间,她标记我为劲敌,处处找碴,让我饱受奚落,还不能反击,因为太子要大度,因为男人要让着女人,因为弟弟要让着姐姐……”太子的眼睛里闪着火焰,是仇恨的种子,早已经生根发芽。
“她可以刁难,我却不可以反击她,凭什么呢?”
“她做了那么多的错事,那样伤害我,只因为她太蠢,做的事都没有成功,所以就都变成了无伤大雅的小事,所以伤害就不存在,我就必须原谅她?”
“你能,你真的能。”祁和从没有因为这种事而责怪过太子。
先撩者贱,这道理亘古不变。不是说她做的事最终因为种种原因没有造成重大伤害,这事就不存在了。恶意一直都在,它就是如此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