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他霁月光风(41)
司徒器挑眉,但还是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移步把谢望带到了别处,四下无人,正适合谈话。
“不知道谢大人找我何事?”
“我听说您和代王殿下交情不浅?”谢望并没有直说昨晚的那场酒,哪怕全世界都知道了,司徒器这个京城著名纨绔自从步入仕途后,就只和代王喝了这么一场酒。怎么看都不可能只是因为他俩交情好,司徒器才会去赴宴。
司徒器为此已经应付了整整一个早上,从一开始的“一定要和对方说清楚,我确实就是因为交情才答应的”,到现在的“随意吧,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那是你们的事,我也拦不住你们当个傻逼”。乍一听谢望也开始这么说,司徒器彻底绝望了,只能给出最后的奋力一搏,道了句:“代王之事,与祁和无关。”
“我知道。”谢望还是那副笑眯眯、算无遗策的模样,“我单独找您,也是因为这事与祁和无关。能不把他卷入其中,我肯定是不想让他参与的。”
如果祁和一直到最后都不知道,那就最好了。
“什么事?”司徒器还是挑着眉,表达着挑剔的态度。
虽然司徒器和代王只是酒肉朋友,但经过昨晚那一番“我有一个朋友”的交浅言深,司徒器还是觉得他有必要对代王稍微讲那么一点点义气的,只要代王保证以后不会再在言语上对祁和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冒犯。
“就想请您代为对代王殿下转达一句话,他朋友想不想报复一下他的弟弟和负心之人?”
“!!!你们连我们昨晚的对话内容都知道?”司徒器感觉到了一阵背脊发凉与毛骨悚然。
雍畿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大,藏在雍畿背后的秘密可以是个秘密也可以天下皆知。
谢望笑得还是那么温润漂亮:“哪里来的‘你们’呢?别人知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对您保证,我的渠道只有我知道。”
司徒器却是一刻也没有办法再在这里站着,他心里只剩下了无尽的后怕。
幸好昨晚他的朋友等了一下代王的朋友,代王哭完之后就直接睡了过去,否则今天……不行,绝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心思,否则以后祁和肯定不想再看到他了!
哪怕是司徒器,也敏感地感觉到了祁和在感情问题上的抵触。祁和就像是一个重度感情洁癖症患者,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他独特的情感世界,不允许任何一丁点的意外来打扰。一旦被祁和知道了深藏的感情,那就会直接成为祁和的拒绝来往户。
一点机会都不会给有的那种。
严防死守得甚至到了已经有点过分的地步。
司徒器并不打算对祁和做什么,他只是想就这么看着、憧憬着,卑微到了极点。但也因为他只有这些了,所以完全没有办法接受再被剥夺。
一定不能让祁和知道!
在司徒器的努力下,他和祁和这一天的相处都维持在了正常的水平与状态。他们大多聊的不是祁和的书,就是祁和的狗,又应付了一下隔壁不死心来追问女天子与太子之事的王姬闻岄,天色就黑了下来。
“最近的日子过的可真快啊。”祁和随意感慨了一句,冬天的夜晚总会来的比较快。
“是、是嘛。”司徒器却恨不能每一天的离别都能来的慢一点,再慢一点。他看着雅人深致的祁和,垂头微微一笑,莫名想起了一句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积石有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离开小院后,司徒器甚至产生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里激烈到仿佛随时要跳出来的心脏,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个畜生了。
也因此,司徒器终于有余地去思考谢望拜托他的事,他只能借由这些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把谢望的话转达给代王,对于司徒器来说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但他却有点犹豫,想不好到底应不应该帮谢望一把。主要是他搞不懂谢望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初来京城没两天的田王,也在思考着相同的问题,对方帮他,是为什么?
田王今天通过门客得到了一条对付自己哥哥的建议。不得不说,田王对于这个建议喜欢得不得了。他一直对于他哥的封地有野心,最重要的是,他哥当年对于他妻子的调戏让他耿耿于怀,这辈子大概都没有办法过去。
一样的故事,在不同的人眼中,会有着完全不同的一面。
至少在田王看来,他哥和他王妃之间的故事是这样的:王妃在嫁给他之前,在代地的朋友家做客,遇到了上门的大哥,大哥极不讲究,当下就想把他的王妃占为己有。
这特么还是亲兄弟呢?亏父亲去的时候,大哥说得那么好听!
他才不是他大哥,他就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若不是女天子英明与垂怜,在父王去时也给他封了王,让他搬去了田地,那他现在指不定还怎么在兄长的手上惨遭蹂躏呢。
他怕不就是下一个公子和,兄长不死,自己这辈子也就完了。
可惜,哪怕有田地作为封地,田王的势力还是远不如代王,毕竟代王是大哥,继承了父王大部分的财产与人脉。田王觉得自己顶多是个衣食无忧的田舍郎,面对恶霸大哥的欺凌,他敢怒不敢言,只能把这份恨记在心上,平日里与大哥斗一些无伤大雅的法。
但这回来到京城一切都不同了,有人透过田王门客之口,给了田王一个锦囊妙计:去找东海王。
东海王的领地就在田王与代王的领地边上,三者呈三角之势。东海王垂涎他们父王的封地许久,并真的趁着他们的父王去后吞并了大半。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王贤代表女天子出面调停,帮助代王了保下了他现在拥有的一切。
但东海王还是眼馋,没得办法,代王的封地又挖出来了金矿,谁会不想要呢?作为一个全世界都知道的野心家,东海王也没打算隐瞒这一点,他早晚是要打仗的,而打仗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隔壁的金矿就像是一个赤身裸体的美女,每一晚都在诱惑着东海王去占为己有。
可是已经有了天子调停,东海王并不能继续贸然掠夺,一旦被中央定性为师出无名、不义之战,其他恨不能拉东海王下台的人,也就可以对东海王动手了。
东海王一直缺一个攻打代王的借口,田王门客的献策就是给予东海王这个借口。
“这次上门,我有个不情之请。”田王与东海王是邻居,关系不错,或者说是田王一直在仰仗着东海王,好防备自己居心叵测的大哥。
“您说。”东海王是个略显富态油腻的中年人,一看便是常年养尊处优,又不甘于此的类型。
他奋斗一生,可不只是为了当一个小小的诸侯!
“还请您来攻打我。”田王说完,就给东海王行了大礼,跪的姿势特别标准。
东海王:“???”哪怕是东海王,对于这样的要求也是闻所未闻,还有人上赶着求攻打呢?不过田国太小,又没有矿产资源,塞牙缝都不够,东海王根本看不上。
“您佯装攻打了我,我就会向兄长求助,一旦代地甲士对您动手,您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对付他了呀。”田王得到的点子的最终目的不是自己被侵略,而是看着他哥被侵略。他现在就处在一个自己不好过,他哥也别想好过的疯癫状态里。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妻子被哥哥……他就没有办法容忍,他始终感觉自己的头顶萦绕着一顶挥之不去的绿帽子,所有人都看得见,都在对他指指点点,肆意嘲笑。
“好!”东海王拍着大腿开心了,虽然现在在竞争“议政王大臣”,却一点也不影响东海王想要吞并代地的心。不仅如此,他觉得要是他能够拥有代地的金矿来扩充自己,让实力更上一层楼,哪怕他没有当上“议政王大臣”的话事人,他在后面也能控制整个组织。
而作为对田王如此识趣的报答,东海王也承诺了在事成之后对田王的好处。
东海王吃肉,田王喝汤,很完美。
当“议政王大臣”会议的七位王爷人选,终于定下来的时候,东海王已经远程操控,派兵侵略了田国。田王也已经当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让他哥来救他了。
代王……
对于弟弟,代王的感情特别复杂,他俩是一个爹一个娘,从小兄友弟恭,本应该成就一段佳话。谁知道自父亲早早地去了之后,他们却反而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哪怕弟弟当初算计了他,代王最终也还是决定把对这件事的恶心之情压下去,救弟弟最为要紧。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弟弟好不容易得到的封地被东海王吞并。代王对于东海王的仇恨那真的是比山高比海深。在他年轻无力主持大局的时候趁火打劫,吞并父王留下的封地……他该死!
司徒器终于看不下去了,觉得代王就是个傻逼,他那个弟弟一看就不怀好意,这么简单的套也会上?他赶忙把谢望当日的邀请告知了代王。
“你难道忘了你朋友当年的屈辱了吗?这么被辜负,不报复,还要去帮他?”
代王唉声叹气,看了眼司徒器:“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是真兄弟,别人都不敢与我说这样的话,我很感动。但,他毕竟是我的弟弟啊。或者这么说,如果有天你大哥坑了你,但后面他又遇到了很难的事,你会选择袖手旁观吗?”
其实代王更想直接用司徒器他爹来打比方,但是想了想,真正的朋友,是绝对做不出在这种软肋上直接捅刀子的事的。
两个酒肉朋友,莫名地感情就这样升华了一波。
司徒器想了想他那么好的大哥,沉默了。说实话,要是能如此容易割舍,那就不是家人了。哪怕是他爹,司徒器也是在容忍了无数次之后,才终于爆发的。
有些时候家人之间的事真的说不清楚的。
“你别怪我在这个时候出来当这个坏人就行。”司徒器说这话之前,其实也是有点犹豫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该管这种破事。就像是一对情侣吵架,你帮着一方痛骂另一方,其结果很可能是他俩后来又好了,而你成了那个坏人。最好的办法是不去管。可,在司徒器心中的某个地方,始终有个天真又一腔热血的自己还活着,他说,不,你不能这么做。
明知道那是对的,只因为自己有可能受到伤害而不去做,会让这个时候的司徒器无法接受。成年人要与世界妥协,却也不是一味地把自己变成一副全然陌生的样子。
“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与我说这些,我要是未来还怪你,那我还算人吗?!”
代王就是这么一个义字当头的土豪。他感谢司徒器来提醒他,虽然他还是头铁地决定去帮自己的弟弟,但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会去怪司徒器,只会谢谢他愿意和他说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