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他霁月光风(7)
但后来祁和又一想,若他一直生活在大启,岂不是得一辈子面对闻湛?不划算不划算,实在是不划算。
还是回去的好!
闻湛却不管祁和如何想,如何做,反正在他眼里,看祁和的样子,就像是在看一只自己养的猫儿。天生娇贵,身轻体软,很是得精心细养。不管这猫儿对他做什么,他都只会觉得可爱。
撒娇可爱,发脾气可爱,哪怕是伸爪子都嗷呜嗷呜得可爱着。
闻湛还给祁和起了个让祁和听到后总会怒目而视的爱称:“我的乖乖。”
祁和就很想打人。在与闻湛相处时,总得先在心里掐死他八百遍,才能让这段不算健康的关系进行下去。
不过,闻湛身为一国太子、重臣眼中未来十分重要的傀儡,身边眼线众多,不能清理,只能放任他们裸-露在明面上,闻湛并不是很能随意抽开身来一直骚扰祁和。祁和这才忍闻湛忍到了今天。
闻湛真的挺忙的,忙着装傻,忙着学习,忙着偷偷积蓄力量,当他再一次出现,那便是宫中之事已近尘埃落定,不日便会彻底解决的信号了。
闻湛得了闲,第一件事就是来找祁和,煞有介事地商量起了两人的婚约。
祁和很想直说我不同意这门婚事,我代表我死去的爹娘、祁家的列祖列宗不同意!
但他念头刚起,【回家倒计时】就猛地蹿了两下,都是往上加的。这谁受得了?其实祁和的【回家倒计时】已经许久不曾动过了,离到底还有一小截距离,始终不见清零。不论祁和做什么,它都像是死了一样,这也是祁和最大的焦虑源头。
这日它终于重新活跃了起来,活跃的方向却与祁和的期待南辕北辙,简直要了亲命了。祁和不敢再有动作,连想都不敢想了。
只能死死地盯着奏折上的日期,不明白命运这个小妖精到底要把他怎么样。
闻湛绕开有关于慎言的话题,再度用听上去很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了一个更加爆炸的言论:“你觉得下月初三怎么样?”
现在这已经是这月的十六了。
祁和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感想,【回家倒计时】已经又怒刷了一回存在感,直接把它刚刚涨上去的一大截,又减回了一小半。
这说明什么?四舍五入就是祁和得答应和太子成婚啊。
祁和那必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的,哪怕他是个基佬,哪怕太子自身条件已足够优秀,哪怕太子未来会是醒掌天下权的大启共主,祁和也不想和一个脑回路不正常的人生活在一起。历史真的害人不浅,在现代可没有任何一本与武帝有关的书里诚实地记载过,这个“千古一帝”“大启瑰宝”是个神经病。
可是不能拒绝,拒绝就回不了家了。
怎么办?
多年来周旋于三个男人之间的祁和,自然也不是吃干饭的,他拿出了一贯的传统——“拖”字诀,先委婉地敷衍,再想办法绕过【回家倒计时】拒绝。
总之,是不可能屈服的,任何东西都不能改变祁和的意志。
祁和委婉的理由都是现成的:“我觉得我们现在的重点应该是在陛下的身体上。”天子垂危,但毕竟还没有真的驾鹤西去。若天子真的去了,还有守孝这个挡箭牌。
闻湛虽神经了一点,却也不是个毫无感情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感情过于充沛的人,只不过值得他在意的人实在是太少,感情太多无法分配,投注在少数几个人的时候就只能溢出来了。
祁和其实一直更想用“咱们可是远亲”来拒绝闻湛的,但大启现在就是个“表哥表妹亲上加亲”的社会大环境,人家古代人根本不认远亲是乱-伦那一套的,出了五服才能结婚是现代的规矩,古代是同姓不婚。祁和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索性也就不提了。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祁和从没有想过要用自己的想法去改变任何人,但他也不会让别人用自己的想法来改变他。
幸而,祁和提到女天子,就已经足够让闻湛稍微消停一会儿了,他低头开始了沉思了。
祁和稍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看着闻湛。这位殿下安静的时候,真的挺好看的,就像是一尊精雕细琢的玉石雕像,带着与生俱来的雍容,与举手投足间的贵气。只看闻湛一眼,就能明确地知道,他才是最适合坐上那个皇位的人。
就像是一柄出了鞘的宝剑,正待锋芒毕露,惊艳世界。
“你说的有道理。”闻湛点了点头,祁和还来不及高兴,就听闻湛又说了一句,“所以我们就更要尽快成婚了。冲喜,了解一下。”
祁和:“……”冲你个小饼干啊!
更可怕的是,闻湛说完要尽快成婚,【回家倒计时】又涨了。祁和已经开始在心里捧着脸抓狂了,不成婚要涨,成婚也要涨,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
大概是想玩死他吧。
祁和只能这样判断,他连委婉的“拖”字诀都不再那么委婉,甚至透着那么一丝丝生无可恋:“总得先禀明家中长辈。”
“除了我阿娘与姜老夫人,你家还有长辈?”闻湛的语气诧异极了。
“我可以烧给他们!”祁和咬牙切齿。
“乖乖,别闹。”闻湛压低了声音,伴着吹来画舫的凉风与枯败的荷叶,总透着那么一股他要黑化的意味。
祁和的求生欲让他不得不低头,换了另外一个更能让闻湛接受的说法——他想入宫请天子代为做主,选择日期。
在此之前,这事提都不能提,也不能宣之于众。
闻湛没点头同意,也没有摇头否认,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祁和现学现卖,用从司徒器身上学来的话,眼神水润,语气和软:“好不好,表哥?”
闻美人长叹了一口气:“谁让孤宠你呢。”
祁和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这让他情不自禁想起了就在几年前吧,女天子突发奇想,要给亲近之人亲笔在宫灯上写新年赐福,让闻湛来问姜老夫人和祁和想要个什么字。姜老夫人要了“身体康健”,祝自己、祝祁和,亦是遥祝天子长命万岁。祁和实在是想不到,就推脱说了个“全凭殿下做主”。
结果,转年上元节,祁和果然得了个写着“全凭殿下做主”字样的红色灯笼。
闻湛还一脸开心地表示:“真是拿乖乖没有办法呢。”
祁和:“呵。”
说起来,那宫灯呢?祁和凝眉想了许久。天子赐的宫灯肯定是不敢随意丢弃的,可是总看着这么一个写着“全凭殿下做主”的灯又实在闹心。祁和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那灯最后好像是被司徒小狗给“硬换”了过去。
那年司徒器也得了个天子的亲笔宫灯,大红的灯罩上,只单写了一个“荀”字,那是司徒器的小名。亦是司徒小狗的“狗”字来源。阿荀,阿苟,傻傻分不清楚。
当年。
姜府人来人往的花厅内,同为姻亲的祁和与司徒器面对着面,分坐在两把圈椅之上。当时他们还是两个腿够不着地可以偷偷享受晃jio乐趣的小豆丁。
怒目而视的那个,一把抢过了一脸无辜的那个的宫灯,又递上了自己的。嘴上还要嘴硬别扭地说:“这个小爷要了,以后好见你一次,笑你一次。”
想及此,祁和忍不住笑弯了一双眼,少将军还真是霸霸道道又可可爱爱呢。
第8章 花式作死第八式:
闻湛在祁和府上其实并没有坐很久,就起身告辞了,一国太子,能忙里偷闲的时间就只有这么一点点。
他对祁和表示:“待你我大婚之后,这样的日子决计不会长久。”
“孤不会让你独守深宫。”
“会对你很好、很好。”
想了想,闻湛又对祁和郑重其事的多说了一遍:“很好的。”
祁和听的心惊胆战,又害怕【回家倒计时】再增长,只能硬着头皮,想快点把闻湛送走。他根本不敢说什么“多坐一会儿吧”的客套话,甚至可以说是根本不敢说任何话。生怕这位神经病殿下再来一波骚操作。
两人一蓝一白,并排相携走出了画舫。
当候在远处的仆从上前跟在两人身后的刹那,闻湛的气质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还是那个他,又不再是他。
就像是一柄入了鞘的宝剑,看不见锋芒,也再没了凌厉,他突然变成了一个好似人畜无害版本的他。嘴上无笑,眼中却透着温和的光芒,就像是一团不谙世事的小太阳,始终散发着爽朗和煦的光。整个人都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带着已然错过了被雕琢的最佳时机、只能一生如此的遗憾。连本来挺拔颀长的身姿,都仿佛微不可察地弯了下去。
但是偏偏闻湛这样伪装出来的弱气,并不等于让人不喜的懦弱,而是带着一派从小衣轻乘肥、养尊处优才能拥有的天真,眼底没有丝毫的阴霾。
毋庸置疑,这便是这大启的太子。若生在盛世,得遇良师,亦不失为一代守成明君。
在扮猪吃老虎这一块,若闻湛认第二,全大启就很难再找不出来第一了。
一行人前呼后拥地穿中庭,绕影壁,终于到了大门口,高大的门楣上,镶嵌着六个正六角形的户对,按照爵位品级彩绘着吉祥福寿的表示。
闻湛在雕刻着神兽与祥云纹路的萧墙前驻足,回身与祁和招手。
祁和还没有来得及爬上眉梢的喜悦,只能再一次放了放,遥遥与闻湛对峙,怀揣着侥幸希望今天能就到这里,再不生出事端。
但很显然,不可能。
闻湛再次出声,加重了语气,唤祁和上前:“君和,来。”
“君和”是祁和的字,在他袭涂山君爵位时,由女天子亲自赐下。取“君子和而不同”之意。
闻湛私下里心情好的时候都喜欢叫祁和“乖乖”,一旦叫了字,那便是没得商量,甚至暗藏着一层“你若不过来,那孤就过去了”的潜藏之意。
祁和只能板着脸上前,仰头朝闻湛看去:“殿下?”
闻湛温和笑着,朝祁和伸出了手,看上去好像是朝着祁和的脸就捏了过来,祁和也反应灵敏的直接低头,想要躲过闻湛的手。
电光火石间,祁和甚至连自己躲避的理由都想好了,就用闻湛一贯对外的“喜洁”为由当解释。闻湛也确实是个洁癖患者,从小到大,他连与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姊都不愿直接接触。
但祁和没想到,闻湛的手直接就顺势揉到了他的头上,唇角挂着一抹得意,出卖了他本来目的——就是打算揉头。
这种时候闻湛的洁癖好像凭空就消失了,堪称“薛定谔的洁癖”。
闻湛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他根本没有在意祁和的闪避,甚至好像觉得这是一件多么有趣的兄弟互动。这一局,又是他小胜,他热情地朝着另外一个当事人发出邀请:“下次我们继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