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审计成为皇帝后(57)
这些举子初来京城便遇到了不止一次百姓因粮价抬高去理论而被督卫军直接抓走的事儿了,这些书生一腔报国热忱,满嘴诗篇道德,起初压着愤慨的情绪,但是总有些不怕事儿的起头。
以至于如今一些会馆中经常传出些抨击督卫军,乃至怒斥宋离阉党的言论。
“这群阉党,灾情之下却与借机囤积米粮的奸商站在一起,这分明是藐视法度,欺今上年幼。”
“阉党误国,糟践百姓,人人得而诛之。”
就在一群书生愤慨的时候门忽然被推开,进来的会馆管事连忙让这些举子禁声,快步到了窗口,在看到街口缓缓行进的车架时心跳都到了嗓子眼,忙给屋里的各位爷作揖:
“各位爷万不可这样大声议论了,当心还未高中就先掉了脑袋啊。”
方才叫嚷最大声的两人端的是一身傲气,走到窗前便拉开了窗户,就见一辆四驾玄顶马车缓缓驶来。
那四匹马都是通体黑色,形体俊美健壮,哪一个都是万里挑一的骏马,那马车以黑楠木为车身,雕工精湛,四檐鎏金,一眼便知其主人必然位高权重:
“那是何人轿辇?”
那管事赶忙上来拉他:
“这京城还有几人坐得这四驾轿辇?这是直廷司督主的座驾,几位爷定要慎言啊。”
管事这话一落,一旁角落中一个一直未曾发言,身着暗花素锦棉袍的小公子一个箭步便冲到了窗前,拉开了被管事刚要关上的车窗,看向远处及近的车架,眼底甚至带了一分难以抑制的期待。
不过那方才高谈阔论的一个举子却是满眼不屑地执起了手中的杯盖,看向了窗外,那杯盖顺手而抛从二楼的窗子中落下,正要砸中那轿顶的时候,却骤然被身后一直随驾的一个暗卫抽刀劈落:
“何人如此大胆,敢惊扰督主车架?”
宋离体虚困乏,清晨起到现在已经有些熬不住,坐在车架中闭目养神间便有些迷糊过去,骤然被这响动惊醒,心跳快了两分。
那抛杯盖的举子心中也是一惊,有些心虚地立刻窜到了屋内,那管事的更是已经吓的脸色一片惨白了,窗口只余还趴在那里的锦衣小公子。
宋离抬手撩起轿帘,抬眼看去,便一眼对上了那张虽变了模样,却一直被他记挂的脸,那孩子的眼睛都还是儿时的模样,身后暗卫禀报:
“督主,这杯盖正是从楼上被抛下,可要属下上去捉拿?”
而趴在窗口的许安听到那暗卫的话也终于回过神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哥哥不会以为那茶杯是他扔的吧?
那双澄澈眼中的慌乱自然没有瞒过宋离的眼睛,他扫了一眼那双眼,眼底没有流露出任何一分多余的情绪,声音寒凉一如从前:
“文人义气成不得事,不必理会。”
“是。”
许安一直趴在窗口,目送那轿子从巷口离去,他心底有些不安,更是后悔窜到了窗口,他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会这样做,但是他相信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他只怕哥哥误会他,觉得他也厌恶他了,顿时急得恨不得追上去解释,可是他记得宋叔的叮嘱,一定不可以和直廷司扯上关系,也不准他找他哥。
车架直进了宋府,从那巷口离开宋离的脸色便有些凝重,直到下了轿辇,一只圆润了不少的猫仔扑了过来,他才堪堪回神儿。
福宝这些日子一直被养在宋离的院子里,这猫儿格外的黏宋离,宋离进宫或是不在府中的时候,它就一只猫在院子里四处溜达,登高上杆,没个消停的时候,有时宋才想要抱抱它,它都总躲,只在吃饭的时候出来。
但是宋离的轿子只要一进院子,它便立刻从不知道哪里的地方窜了出来,然后准确地扒住那人的衣摆爬上来。
宋离习惯性地抱着福宝一块儿进了内室,他脸上疲态难掩,身上还一阵阵发冷,像是毒发的前兆,宋才也跟了进来,见他脸色不好立刻开口:
“督主,是不是身上不舒服?顾太医说红蔓越发深,毒发就越会频繁,可要去煎药?”
从前几年的时候牵机只需要按年服用解药,每月会发作一次,忍忍也就过去了,不过红蔓耗损身体,现在毒发会越来越频繁。
宋离点了点头,宋才立刻安排了下面的人去煎药,转过身便听身边的人开口:
“我刚才看到循儿了,模样变了一些,不过那双眼睛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宋才立刻回头:
“督主见到小公子了?是在哪见到的?”
宋离低着头撸着怀里胖了不少的猫仔,眉眼间神色难辨,他淡淡将方才在街上的场景说了一遍,宋才却是心中一紧:
“督主,那杯盖必不是小公子抛出来的,他心中是念着您的。”
宋离叹了口气:
“我知道,只是...”
他的话未说完便顿下了话头,但是宋才又怎么可能不知他心中所想,从前循哥儿远在扬州,纵使听说了一些朝堂上的事儿,听说了一些直廷司在外的恶名,也终究离得太远,但是现在他人就在京中。
这京中对直廷司,对宋离的诋毁,谩骂便是遮都遮不住的,循哥儿又是在来京春闱的举子中,这些这各地的学子最是喜欢针砭时事,对宦官有着天然的鄙夷和仇视,一日两日循哥儿会相信自己的哥哥,但是长此以往呢?
“督主,您也要信小公子,他不是那等人云亦云的人,这么多年,他当体恤您心中的苦的,您还是躺下歇歇吧,一会儿用了药,睡一会儿。”
宋离由着侍者服侍着换了衣服,周身越发觉得冷,他知道这是要毒发了,躺了下来,而福宝也赖着他窝在了他的怀里,就趴在他胸口的地方。
暖呼呼的一团,肉垫一样的爪子扑在他身上,宋离的手一下下在它的脊背上顺着,低下头便能对上一双看向他的琉璃眼。
他仔细端详着怀里的小东西,初见那个毛儿都有些不齐,被冻的瑟瑟发抖的小家伙现在已经毛色油亮,身量也长了不少,琉璃珠一样的眼睛嵌在毛茸茸的脸上,分外可爱。
这小东西和他还真是有缘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睡吧。”
李崇这几天也忙的厉害,到了这里这么久了,该了解的也了解的差不多了,该动的也必须动了。
他想要借着年后的京查清理一批冗员朝臣,但是如今这事事经内阁的情况下这件事难度可想而知,所以他必须要在此之前亲政。
他一个人站在华清宫的门口站了很久,看来他是真的回不去了,既然如此,那就做好这个皇帝吧。
他开始详细梳理朝中五品以上官员的履历,包括各府之间的姻亲关系,还有一些重要位置上的朝臣的背景,他想要亲政王和保必将是最大的障碍,但是好在如今的内阁已经不是从前王和保的一言堂了。
岩月礼等成帝旧臣已经渐渐敢于与王和保对抗,这对他来说倒是个好事儿,而朝中另外一股势力,想来宋离也应该是希望他亲政的,他站在门口思绪乱飘,再一次飘到了宋离的身上。
他好像从那天一块儿用过晚膳后就没有再见过宋离。
“宋督主今日还是没有进宫吗?”
张冲忙上前回道:
“是,弘文阁来回禀,宋督主今日未曾进宫。”
这几日米商陆续到了京中,难道是在忙米商的事儿?今日上午他已经召了阎毅谦进宫,细说了后面用军粮的打算,已经敲定了明日开始便开仓放粮。
他有些在宫中待不住,他扫了一眼已经看的快见底的履历开口:
“张冲,带上剩下的几本履历,还有那书生写完的几节《西游记》跟朕出宫。”
这几天他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看履历了,到了晚上空下来的时间便招了之前宋离帮他找的那个书生过来,给他从头讲西游记,让他能编写下来。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娱乐,话本子便是一些文人乃至一些闺阁中小姐的娱乐,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将西游记给讲出来最为合适。
一来,这故事他从小看到大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复述没有太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