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审计成为皇帝后(26)
他正愁没处开刀,这可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啊,他如每一次审计和下面的组员交代审计重点一样开口:
“这一次审,审理,不光要清查粮仓中还有多少余粮,还要清查所剩粮食是否霉变,霉变数量,程度,都要有详细的记录。
同时将粮仓轮换粮食的进库出库账册原件送到朕这儿来,另外誊写一份儿交由清查机构与粮仓库存粮食的数量和状态比对,所有工作均要留下纸质书写版痕迹,不要到后面扯出口水官司来。
从即刻起,所有粮仓官吏单独关押,彼此不得见面,不得让他们接触仓库账册,审讯期间不得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名目探视。”
库存审计对李崇来说实在是不能再熟悉了,命令下的干净利落,句句打在要害上,这甚至让想要和小皇帝明一明此事严重性的葛林生都哑口无言。
岩月礼的眼底却抑制着激动,先帝对他有知遇之恩,对他更是临终托孤,奈何朝中以王和保为首的光帝旧臣势力确实太大,先帝英年早逝,未及肃清朝堂便驾崩而去,只留下了年幼的东宫。
这些年王和保势大,先皇后去的早,小皇帝在宫中不得不依赖孟太后,以至于亲近王和保等光帝旧臣,他眼看着王和保用徐有道那种眼高手低的人做太傅也是莫可奈何。
如今陛下大了,性子越发像先帝,这让他从心底高兴。
李崇第一次看向了焰亲王阎毅谦,因为看到了宁咎留下的信,所以他对焰亲王府总是有一种特殊的情感,是一种难以难说的亲近感,因为这座王府曾经有和他同时代的人生活过的痕迹。
阎毅谦瞧着四十多岁的样子,身姿笔挺高大,面容不似文臣那样白净,有很明显北境风霜的痕迹,一身气势虽然有刻意收敛,但是依旧难掩那些杀伐的果断之色。
如今的焰亲王和他想象中的模样很是相似,如今朝堂积弊如此深重,这大梁北境却并未被强敌踏破的根本原因或许就是自己眼前这位世代驻守北境的焰亲王了。
“算起来王爷还是朕的姑父,这赈灾事宜还是由王爷负责,如今五大仓出了这样的乱子也交给王爷好了,朕信王爷定会秉公审理,此事想必牵涉及广,内阁中便由岩大人和王爷一并盯着此事吧。”
内阁中葛林生是除王和保之外资历最深的,但却是个好好先生,这一次的案子不得罪人是不行的,非手腕强,拉的下面子的人不可为。
岩月礼立刻俯身下拜:
“臣定不负圣望。”
李崇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去办差去了。
等人都出去李崇坐下之后也觉得有些纳闷,这一次的火他绝不信是无端烧起来的,会是谁放的呢?难道是阎毅谦?他负责赈灾事宜,应该早就想查五大仓了。
宋府中,宋离的毒总算被压下去了一些,只是经过了这两天的折腾人的精神还是差了不少,此刻坐在内厅中用早膳,宫里宫外的消息一件一件地被报上来,得知是焰亲王主审此案,他也定下了心来。
门外一个小厮下来:
“督主,王和保回京了,如今车架已经过了城门,探子来报说王和保在京外便往西南派了人,还和京中的几个御史都照了面。”
宋离垂眸看了看他,只是摆了摆手让人下去了,宋才却有些担忧地开口:
“督主,自从韩维弹劾您已经过去两天了,这两天京中风平浪静,连那些平时像苍蝇一样盯着您的御史都消停着,恐怕等的就是王和保,此事王和保绝不会草草揭过。”
这几天送到宋离这里的折子可是格外的安静,要知道,从前那些御史明知道宋离会看到他们弹劾他的折子,还是三天两头地上书找存在感,这两日安静的有些反常。
宋离对这件事儿倒是并未觉得意外,哼笑了一声开口:
“王和保回去了这么久,这好不容易丁忧结束回京,自然是要送本座一份大礼的。”
宋才总是不放心:
“督主,张朝理确实每年送进京城十几万两,大多都集中在直廷司和六部,御史台这种清水衙门是捞不到什么银子的,那些个御史都是些逮着屎橛子嚼不烂的人,又爱博名头,王和保惯会笼络人心,这一次必然煽动的他们不死不休 。”
宋离眼底讥讽之色明显:
“不死不休?哼,他们如此精忠报国怎不见大梁日渐繁盛啊?一群只长了嘴的东西,他们愿意死本座就送他们去死好了。”
宋离最是看不上的便是御史台那群人,一个个标榜仁义道德,不过是为了博名头罢了,为虚名所挟,终究成不了大气候。
此刻城门外已经有很多官员出城去迎这位丁忧三个月终于回京的王首辅了,纵使这北风凛冽却阻挡不住这群人欢迎王和保回京的心,不过若是细看就会发现,这群人中没有同为内阁辅臣的葛林生和岩月礼。
王和保的车架并不算多么豪华,一辆深蓝顶的马车,后面几个小轿都是些家眷坐的,在后面也不过是些箱笼,是装着行李,物件的,对于内阁首辅来说这确实不算是有排场的出行了。
那辆深蓝马车上的轿门被推开,里面下来了一个未着官服,只一身青布绵衫的人,瞧着年过天命之年,脸盘方正,眉心有些川字纹,不怒自威。
“下官等恭迎首辅。”
王和保扫了一眼这一片的官员,谁人来了,谁人没来心中便已经有了数:
“如今京中事物繁杂,尔等不司在其位,到这大门外接我做甚?”
御史台督查御史此刻出列:
“首辅容禀,下官等等在此处不是因私费公之举,而正是为了国事而来。”
他们是为了什么事儿王和保自然心中有数,不过此刻却微微抬手止住了督查御史史进的话头,告诫他们行事只需依照规矩,不要和他提前通禀,叫他们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
一队的人马浩浩荡荡入了城门,王和保先是回了府邸,沐浴更换朝服,准备入宫拜见。
他回京的消息自然也早就报到了李崇那里,李崇正在看五大仓被誊抄之后送进来的账册。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便抬眼看向了张冲,张冲这段时间每一天都在刷新对小皇帝的认知,这一眼让他心里都有些没底。
“你去宫门口迎候一下王阁老,让他进宫之后先去给太后请安。”
这一眼实在是看的张冲倍感压力,他可还没忘在李崇的心里他可是太后的人,思及这段时间李崇对孟太后态度的转变他真是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而此刻李崇更不满的人恐怕就是这位从前分外倚重依赖的内阁首辅了,从昨日王首辅提前进京为太后祝寿的消息传来,这位陛下便说过让首辅先去给太后请安,却不想这话不是气话,今日竟然特意让他等在宫门口去让王和保先拜见孟太后。
王和保对小皇帝的一些变化也是有途径知道的,却不想今日他竟然特意让张冲让他先去拜见太后?
孟太后居于后宫内廷之中,他一个外臣,如何能直接先去后宫拜见太后?心底也对小皇帝的变化起了警惕之心。
李崇这是已经开始不满孟太后和他了,恐怕有人趁着他出京这段时间给他灌输了些其他的想法,他能想到的首当其冲的人便是宋离,毕竟据说这一次小皇帝失忆之后只记得他。
想起宋离他便捏紧了手指骨,想先帝提宋离坐直廷司督主的时候宋离才刚及弱冠,他直以为斗到了一直以来得光帝倚重的督主冯晨。
未曾将这个二十出头的直廷司督主放在眼里,却不想宋离比之冯晨更加阴狠毒辣,手段更加犀利难以捉摸。
前几年李崇因为年纪小依赖孟太后和他,就是此等情况下宋离也并未在朝中有多少弱势,甚至李崇隐隐的怕他,若是此刻小皇帝倒向宋离,他不愿意往下想,这一次必须敲死宋离。
他谨守规矩地未进内宫,只是冲着慈宁宫的方向躬身拜了拜,以示敬意。
就在李崇还在埋头算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几声特别沉闷的鼓声,那鼓声闷闷,声音却极大,反复一声一声响在耳边一样,他骤然抬头:
“什么声音?”
张冲还没有回来,一旁的小太监也是懵了一下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