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夫体弱多病(247)
檀木珠子滚落满殿,盛承厉可惜地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轻声说:“可惜了这料子。”
对一串死物尚且怜惜得真诚,可当他视线重现转回仁寿帝脸上之后,眉眼却慢慢冷了下去。
他看起来很是好奇,并不剑拔弩张,也算不上图穷匕见,他只是疑惑极了,慢声问道:“为什么呢?”
“二哥封王,三哥四哥入土,六弟死守皇陵,七弟连四书都背不出来,八弟……”
他顿了一下,轻蔑笑道:“八弟是他人的种。”
“儿臣真的很是疑惑啊,父皇。”盛承厉问,“你为什么不立我为储君?”
佛堂静谧极了,威严佛像高台之上悲悯下望,盛承厉步步紧逼,殿外竟无一人冲入,盛绪炎胸膛起伏,没有一点昔日那些不知道是伪装还是怎么来的温情与愧疚,父子二人相对而视,盛承厉在他眼中瞧见的满满都是戒备和愤恨。
良久,少年人点了点头,轻轻笑了一声:“我明白了,父皇是梦见什么。”
仁寿帝身躯不自觉一颤,瞳孔微缩,侧面作证了盛承厉的猜测。
“梦见了什么?”盛承厉问:“是梦到我杀了三哥,派人在流放途中毒杀二哥,又故意设计使得四哥中暑热;还是看见我喂了七弟致人痴傻的毒药,亲手捂死了不过两岁的八弟?”
他说的轻慢又随意,一点也没有这些话随便哪一句传出去都足够他被砍头的觉悟。
盛绪炎瞳孔皱缩,面部肌肉紧绷,牙齿不受控制地颤抖,却不是吓的,而是全然被愤怒裹挟,怒不可遏。
反观盛承厉,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笑着望他:“父皇,你顶了我的命格,坐了这么多年皇位,儿臣并没有要跟你计较的意思,可如今都到这时候了,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能不能跟我说一说?”
“儿子是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会是承锡,你又到底为什么,会这般厌恶我?”
盛绪炎牙齿颤动,手需要紧紧攥住佛台,才不至于跌坐下去。
他是天下的王,更是面前人的父,在这一刻两人却像是丛林间两只厮杀争夺将要进行权利更迭的野兽,没有伦理纲常,只剩纯粹兽性。
良久,盛绪炎终于出了声,声音里带着一股子滔天的恨意:“你这个怪物!”
院外秋风霎起,盛承厉睁眸望他几瞬,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低下头愉悦地笑了出来:“我怎么会是怪物,我是您的儿子啊。”
他迈开步子,一步步缓慢而从容地向仁寿帝逼近,面上神情是让人看不懂的舒畅愉悦,却又带着几分可惜:“他要留你的命啊,怎么办,我只能给他了。”
“爹。”盛承厉很是依赖温顺地唤了一声:“就当你窃了我的命格,害了我的母亲,又任我在冷宫自生自灭那么多年,给我的一点小补偿吧。”
秋风呼啸,仁寿帝怒目圆瞪,咬牙道:“怪物!当年要不是你……”
“要不是我什么?”盛承厉走到他面前,伸手掐住盛绪炎的脖子:“父皇是想说,要不是我出生带来了那命格,你也不会窃取大伯的皇位?”
“……”
“得了吧。”盛承厉笑开,愉悦地欣赏仁寿帝因呼吸不畅而涨红的脸:“你是个天生坏种,卑劣阴险的小人。有没有我或者师父的出现,你都是会谋反叛逆,勾结外敌侵犯大虞的,不要把责任推给别人。”
“说起来。”盛承厉松开他,高高在上的帝王瞬间失了力气,跌坐在佛台之下,面色惨白,“你这个皇帝当的,是一点也没有大伯好。”
盛绪炎瞬间气血上涌,偏过头呕出一口血,坚持了两秒,最终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盛承厉居高临下地欣赏了一会儿,才踏出殿门,急声道:“父皇中风了,快请太医!”
太监侍卫急急忙忙往佛堂奔去,盛承厉看了眼天色,转身去了后宫。
他‘八弟’还在母后那养着呢。
大虞的太子殿下,怎么能在皇帝病重的时候,抱着母亲要奶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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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立储后中风,国不可一日无君,八皇子虽是储君,但毕竟年幼,朝堂又忌讳外戚掌权,不可能让皇后垂帘听政。
于是一来二去,盛承厉领了监国之权。
容棠闻听消息,略皱了皱眉,却又听说京中秘密来了一名术士。
他愣了片刻,从遥远的记忆里搜出与这名术士有关的消息。
那年江南王府,便是他测了盛承厉的命格,后又被蕙贵妃偷梁换柱安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容棠骤然想起来,上一世到最后那段时日,盛承厉府中供着一名贵客,他称对方为“师父”。
容棠原以为那是皇陵教他练武的太监,但如今巧合的事凑到了一起,他几乎瞬间就意识到自己猜错了方向。
《帝王征途》故事的最初,便是男主盛承厉被篡改了命格;而元兴二十五年那场叛变的开端,也有盛绪炎因紫气东来之说士气大振一举北上的因素。
冥冥之中容棠觉得,自己应该见那位术士一面。
可还没等到他将人找到,动荡的皇城内又传出一件耸人听闻的消息。
父子连心,父病或可转于子身。
大虞讲孝道,不知哪位太医提出来若用皇子心头血做药引,或可使陛下早日康复。
而这药引人选颇有讲究,非得是受帝王恩宠、又地位最高的皇子,孝感动天,这样方能换一丝转机。
迷信到了极点,也不知道是跟谁一脉相传下来的愚昧庸才。
可太后已死,皇帝中风,皇后娘娘纵使有心,也护不住年幼的小太子。
小太子被奶娘抱去养心殿取血,小半碗血放出来,两三岁的孩子小脸煞白早昏了过去。
太医火速将其熬进药中,喂帝王喝下。
谁知一碗心头血喂进腹中,仁寿帝不仅没醒,反而病情加剧险些一命呜呼。
阖宫上下震惊不已,太医院下跪了一批,言语间反复暗示,若是亲生父子,根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侍疾的五殿下当机立断,割腕放血重新入药,这才堪堪将仁寿帝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经此一遭,八皇子的身世就算有那一纸诏书,也不得不引人怀疑了。
有多嘴的宫女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怡妃娘娘怀八殿下前的那段时间,宁宣王和王妃好像进宫拜望过皇后娘娘。
容棠在院子里听着京中局势一日三变,最后听到这里,愣了一愣,没忍住笑了。
兜兜转转,回旋镖用在了这儿。
他倒没有生气,只是突然很想问问宿怀璟,跟盛承厉结盟的那天,有没有料到这一幕?
第165章
宁宣王容明玉表面上圣眷优容,替仁寿帝微服私访,实则早就埋在了不知哪块地底。
所以宫里的人找到棠璟宅,并要将容棠带走的时候,容小世子一点也不惊讶。
他甚至好整以暇地提前买回来一包蜜饯,放在他和宿怀璟的卧房里。
双福又懵又慌,紧张地唤:“少爷……”
“我一个人去就好。”容棠淡声说着,让双福替他准备了几天的药材用油纸包起来,便孤身一人上了进宫的马车。
双福一定要跟,容棠撩开窗帘,郑重道:“你会被我赶出府,并且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你。”
双福一愣,眼眶倏地就红了,呆呆地立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
容棠这时候却又和缓了神情和语气,满不在乎地轻声说:“过两天就回来了,替我准备些好吃的。”
双福心下慌张,可见宫中车马要走,还是本能地跟了两步,然后急匆匆地说:“那我给你准备几只兔子,回来做麻辣兔头吃!”
容棠微顿,旋即又有些忍俊不禁。
好熟悉的画面哦,三哥走之前说要给宿小七捉兔子,他走的时候,双福说要给他做麻辣兔头。
某种意义上,倒也算得上一种宿命相交。
容棠笑着点了点头,放下车窗,安安静静地坐在了里面假寐。
穿越到大虞之后,他坐过无数次马车,更在车内睡过很多回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