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夫体弱多病(164)
全都没有发生过。
那是棠棠的“梦”,可如今这一切却像是宿怀璟的“梦”。
而更令宿怀璟绝望的是,上一个“梦”中,他似乎没能救下容棠。
自己身陷囹圄,却让容棠也悲痛害怕。
宿怀璟不禁想,他怎么该呢?
马车内燃着檀香,一点点安抚躁动不安的心脏。
宿怀璟缓了缓神,弯腰,往博山炉中又添了些香料。
如果容棠说的那一切都不是梦境的话,姑且按志怪话本里说的前世今生来类比,当做容棠的上一世。
上一世他选了盛承厉,一心一意保他、护他、救他出冷宫、教他帝王之术。
“咔——”地一声。
宿怀璟怔然垂眸,望见被自己掰折的香勺,愣了半天。
最终他放下勺子,掀开车窗,任冷风灌进来吹吹脑子,赶走那些快要滔天的嫉恨。
容棠上一世选了盛承厉,这一世却看到他就觉得厌恶害怕——
前世跟今生有所相连,秦鹏煊分明自己也不清楚奇怪的记忆从何而来,可容棠却好像一直都洞悉所有、可以预见——
他曾在盛承厉身上倾注那样多的心血,为他谋合纵连横之术,这一世却连脑子都不愿意动一下,恨不得话本都有人在旁边给他读才好——
宿怀璟想到这里,心下终于稍稍平静了一些。
马车从御史台往永安巷行驶,容棠在等他回家。
宿怀璟冷静地想,如果唯独容棠有上一世的记忆,代表了什么?
是否能说这个世界所有发展轨道曾经都有过类似,容棠被卷进其中不得不顺着前行。
那他又是怎么倒退回来的?
宿怀璟盯着炉中炭火思索很久,不得不想到最合理的可能。
——死了。
容棠死了,所以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想通这一点之后,几乎其余问题全都有了答案。
怎么死的?
被人背叛。
谁背叛了他?
盛承厉。
刹那间烟消雾散。
宿怀璟往后一靠,车行过半程,他轻轻扬了下唇,眼底却聚起汹涌的杀意。
良久,宿怀璟呼出一口气,低声呢喃:“盛承厉杀了棠棠啊……”
第101章
武康伯府,秦鹏煊下了马车心中仍惴惴不安。
宿怀璟走前那句话萦绕在脑海里挥散不去,渐渐跟记忆中一个模糊不清的画面重合。
秋叶凝霜,落了满院,庭前是闻讯从四面八方赶来看戏的人们。
大理寺官员站在庭前,虞京最年轻俊秀的少卿大人手中捧着一本名册,站在门前一个个比对,直到武康伯府上下一百二十八口人悉数被押上刑具带往大牢。
看他高楼宴饮,看他一朝坍塌,古往今来最死寂的最热闹、最荒唐的最美丽,百年显赫门庭一朝落寞,就足够吸引半个京城的人过来看这一场戏剧般的抄家。
秦鹏煊看着那一张张陌生或熟悉的脸,听他们窃窃私语、看他们喋喋不休,然后在人群里望见一张本该并无交集、却莫名熟稔的脸庞。
他眼睛圆瞪,心下大恸,愤怒毫无预兆吞噬理智,他指着人群想要大喊:“漏了一个!他也是我伯府的人!”
可话出口,全都是“啊啊”的盲音。
他失了声。
他说不出话。
他看着那人站在人群中,冷漠又快意地,看着武康伯府被悉数剿灭,然后抬起手,轻轻地捏了捏手腕,头颅微动,便将视线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随大理寺一起来抄家的两位皇子。
秦鹏煊抬起头,看见了他们的脸,三皇子盛承星,五皇子盛承厉。
京中秋意渐浓,萧瑟冷寒,他无法发声,眼睁睁看着那人将视线从伯府移到盛承星身上,心中倏然浮现一个几乎无需验证就已清晰的认知:
——那是他下一个目标。
是这个人将武康伯府害到抄家问斩的地步,然后他又将自己的目标变成了两位皇子。
秦鹏煊面露惶恐,骇然又不解,不明白事情如何会发展到这一步,更不明白那人怎会对他们有如此浓烈的恨意。
分明……
分明自己还为了他遣散了府中妾室。
分明他们足够契合相爱。
秦鹏煊满目迷茫,眼前不断回忆起一朵鲜粉的海棠花绽放的模样。
然后那朵花变成了宿怀璟。
宁宣王府的世子妃,除夕宫宴上被仁寿帝点名,破格录入御史台的当朝新贵。
秦鹏煊不明白自己脑海中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幕画面,正如他不清楚为何武康伯府会被抄家问斩一般。
他急切地想要弄清楚,可是心内却有个声音一刻不停地提醒他:离宿怀璟远一点!
远一点、再远一点,那是一只食人的恶鬼,随时便会撕下伪善和煦的假面,既冷漠又善良,面无表情地将他人送入无间地狱。
本能的求生欲让他远离,可内心中不断浮现的疑惑又促使秦鹏煊潜意识想找宿怀璟要一个答案。
他们是否曾经那般亲密?又到底是不是他害得武康伯府覆灭?为了什么,想要报复什么,怎么会做到这种地步?
更重要的是,如何做到的?
哪怕如今这些疑问都随着那枚并不存在的海棠花胎记被否定,他仍旧会不自觉思索。
京中冬雪渐消,日破长空,他却被这个问题困得惶惑不已。
父亲是有从龙之功的大功臣,就算被人陷害,也断不至于落到被抄家问斩的地步。
是宿怀璟做了什么,还是……
父亲做了什么?
秦鹏煊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心内一阵烦躁,往院子走的路上一个没注意,被一个捧着衣物的小厮撞个正着。
他想也没想,一抬脚直接踹了过去,怒斥:“没长眼睛吗!”
小厮被踹得趴倒在地一阵猛嗑,秦鹏煊看了他一眼,移开视线:“晦气!”
态度嚣张跋扈,哪有一点方才面对宿怀璟时那副犹豫惶恐,想上前又极力克制的姿态。
他走到自己的小院,姬妾成群。
秦鹏煊视线懒懒地往她们脸上一扫,失了兴趣。
以前不觉得多惊艳,可那些莫名的记忆往脑袋里一住,便扎了根,更遑论在御史台前,威严肃穆的狴犴在身后,宿怀璟那般容颜,一扬唇一蹙眉,样样都摄人心魄。
哪怕是冷着脸让人自重的样子,都称得上是清冷卓绝,令人垂涎。
秦鹏煊腹下微热,随便抓了个丫鬟问:“李氏呢?”
那丫鬟浑身一抖,绷着身子低下头道:“回世子爷的话,盼烟小姐被夫人叫去佛堂诵佛了。”
秦鹏煊皱起眉头。
伯夫人非他生母,一向看他不爽,去年更是因为李盼烟怀有身孕一事对她也迁怒,整天整天地佛堂念佛抄经,是最不见血的磋磨手段,府中尝过这苦楚的断不止李盼烟一个。
秦鹏煊不太想管,转身就欲出门寻欢作乐,跨脚出去想到宿怀璟笑着说的那句‘烦劳世子爷多多照顾’,身形一顿,换了目的地方向。
他们是表兄妹,总该有些相似。
秦鹏煊如是想着,早就将那些好容易捡起来的危机意识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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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虞京官申初下值,城内为防伤人,车马行驶缓慢。
从御史台到永安巷,路上便花去了将近半个时辰。
金乌西沉,映出半天橘红的云彩。
宿怀璟压抑了一路,等马车停下来后却已经调整好了表情,挂上一贯从容的笑意,手里拎着路上替容棠买的零嘴,缓步向府中行去。
如今已是正月下旬,天气回暖,院中梨树顶端结了几颗雪白的花苞。
宿怀璟抬眼望了望,觉得这些花摘下来似乎可以给棠棠酿一些不醉人的酒。
酒鬼一个。
他弯了弯唇,下意识往书房走去,路上恰好看见双福拎着壶热茶出来,步伐匆忙地向花园的方向行去。
宿怀璟拦住他:“要去哪儿?”
双福脚步一滞,先是问了声安,然后道:“少爷在亭中会客,小的去给他换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