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他又想渣本座(235)
然而还不等萧衍话音落下,原本寂静的城外,忽然响起杂沓的脚步声。
四野里涌上来大片手持刀戟的士兵,刀鞘摩擦过铠甲,密集的脚步声把他们层层围住。
妄念在交错的光影里铮然清啸,千百道戾气唰地出鞘。
可没等剑光掠出,晏顷迟倏地出手,按住了萧衍的手背。
“等等。”他说。
萧衍看着眼前乌压压的重甲欲言又止,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依言,手腕微垂的瞬间缭绕在腕骨的黑气悉数退却。
可就在剑光归鞘的下一瞬,为首的将士竟然在晏顷迟的马匹前单膝着地,铿锵跪下!
“恭祝尊上告捷归来!”他率先说道。
与此同时,长夜破晓,天地尽头的晨曦刺破了最后的黑暗,黎明的光洒落在这片海域上,在高城檐角折射出细碎的金光,似是划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在这样的祝颂声里,余下三千将士铿锵跪地,齐声恭祝:“恭祝尊上大捷归来!”
城门在他们的身后发出沉闷的巨响,铁链迅速回荡,门在重力拉扯下被缓缓被吊了起来。
城门打开的瞬间,林郅正和一众人立在晨曦里。
他在众多的重甲里一眼就看见了单臂打马的萧忆笙,萧忆笙的右臂被折断,潦草的包扎吊在身前,眉眼里满是倦色。
“故笙!”
“哥哥!”
萧忆笙看见林郅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前,朝自己挥了挥手,他悬着的心骤然落下,喜形于色。
他也不等萧衍了,径自打马前进。
萧衍攥着缰绳的手微微卸力,他听着尘世的喧闹,瞟了眼晏顷迟,随后轻飘飘地说道:“唉,你可什么也没做,平白无故就得了功劳,这便宜占得真是让人好生妒忌啊……三长老是不是该想办法嘉奖我一下?”
“这可怎么办,我家有贤妻,一言九鼎。”晏顷迟说,“不如我问问他的意思?”
“这话就见外了吧三长老?问他做什么?”萧衍轻笑,“你怎么吃着碗里的还望着锅里的,贪心不足啊。”
“可我怕他啊。”晏顷迟意味深长的说。
“很害怕?”
“怕得很。”
“那该怎么办,”萧衍佯作不懂的说道,“娶都娶了,就自个儿好生受着吧。”
晏顷迟抿唇笑了,笑意温柔。
他的背后是那片蔓延的朝日,他的脸浴在昏黄的日光里,被渡上了浅薄的红,萧衍没来由的想到了过去,他于马上眺望万里青山的模样。
晏顷迟始终都像寒夜里的那轮皎洁,如霜似雪。
远处高台上,有人负手而立,萧衍抬望眼,正巧和那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瞧着那道身影觉得眼熟,微微眯起眼,刚想要看清时,却见那道身影倏然动了。
这是……
长袍拢着寒霜,扑在面上。萧衍的话音还没出口,便见那人已然飘飘然地落到了自己面前,他苍苍白发垂散在肩,面色一如往日般沉静温和。
萧衍的目光凝滞,他怔怔地望着眼前人,几乎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一段时日不见就不认识我这个老头子了?”谢怀霜朝他伸出手臂。
“师父!”萧衍从错愕里回神,迎着晨曦的第一缕光线,扑进了谢怀霜的怀抱。
他像是栖落于这天地间的白鸟,白袍铺散,撞了谢怀霜满怀。
谢怀霜已是年迈,但他的身躯却并不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变得枯槁苍老,他迎住萧衍的拥抱,慈爱地拍了拍他的后脑,说道:“怎么瘦了?”
“没瘦,就是很想你,”萧衍说,“我以为师父还在宣城等我。”
“我这不是等不到你们,才亲自来看一看吗?”谢怀霜手掌覆在他的脑后,乐呵呵地笑。
“到坞城的路程太远了,我担心你。”萧衍说,“不要累着了。”
“早就跟你说了,我还没老得不像话,我一拳能打死十个流沧士兵,”谢怀霜指着满地狼藉,高傲的说道,“我在等你的这几日里,带着这群无主的鲛人歼灭了最后驻守在城外的流沧军。”
他说话时,目光有意觑向旁边的晏顷迟,似是在等对方先开口。
“师兄。”晏顷迟微颔首,神色是惯有的冷淡。
谢怀霜看他的目光里没有惊讶,只是不大高兴地说道:“是别来无恙啊。混小子既然还活着,一百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给师兄寄封信吗?害的我还苦苦给你扫了这么久的墓,每年白扫一趟不说,现在看见我了连招呼都不晓得打了?喂不熟的白眼狼。”
萧衍松开谢怀霜,替晏顷迟说道:“师叔不知道你在哪里。”
“哈?”谢怀霜静了半晌,以为自己听错了,甚至侧耳说道,“你方才是在替他说话?”记忆里,萧衍对晏顷迟这几个字是极为避讳的,连谢怀霜都不甚去提及。
“……没有。”萧衍说。
晏顷迟似乎从这番对话里悟出了点什么,眉头深拢。
“他是不知道我在哪里,那你也不知道我在哪里吗?”谢怀霜曲起指节,轻扣在萧衍的额头,“四个多月,我在宣城怎么都等不到你们的消息,只能自己找来了,你也是忘了师父吗?”
萧衍被他敲得下意识捂住额头,但痛感只是如雨滴落下。
“师兄别怪他,”晏顷迟以为是真敲疼了,忙出声,“城外有我设下的结界,传音符是无法传音出去的,只能从城外传,阿衍他不知道。”
萧衍确实不知道,他甚至以为自己的讯息全传到谢怀霜那里了,只是谢怀霜忙于旁的事务,是以没有回复。
他在这刹那反应上来,当初晏顷迟为了不让他跑,竟然还在城外特意加持了结界,让他连讯号都递不出去。
萧衍侧眸一觑。
两个人的目光交错而过,晏顷迟微偏过脸,佯作未觉的避开了这令人心虚的对视。
“我本意是在三个月前就回去的,这里有点事情就耽误了。”萧衍说道,“让师父担心了。”
“我当你是忘了我这个老头子,”谢怀霜揉着他的发,“以为你故意躲在外头,不想回去说亲事。这段时日我替你看了好些人家的姑娘,就等着你回去再看看呢,结果怎么盼也盼不回你。”
他一语出,四下齐齐寂然。
萧衍能感觉到身后有锋锐的冷意直刺背脊,刺得他在这微寒的日光里竟起了点薄汗。
他甚至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得到晏顷迟阴沉的眼色。
然而谢怀霜却是毫无察觉,他对着晏顷迟的视线,小气地说:“你又拉着个脸做什么?是见到我不高兴吗?还是我站在这里碍着你的眼了?”
晏顷迟微回神,语气冰冷:“不敢。”
萧衍听出了别的意思,两个人对视的一霎,那微妙的感觉无需言明,也能晓得对方的心思。
“师父,我不说亲事了,”萧衍转而收回视线,望向渐熄的火光,说道,“这件事我不想您再多问了。”
谢怀霜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什么,没有丝毫意外的“嗯”了声,接着说道:“哪家姑娘?等这次回去就上门说亲,别让人姑娘家等久了,回头让别人给娶回家了。你不在的这段时日,我连聘礼都要备好了,就等着你自己招出来。”
萧衍没直接应声,只是轻念:“师父……”
谢怀霜余光瞟他一眼,说道:“不是说了吗,相貌什么都是次要的,你喜欢就好对不对?喜欢、合适,就比什么都重要。”
“嗯。”萧衍欲言又止。
晏顷迟默不作声的注视着他,似是也在等他的回应。
但是萧衍没有说话,而是目光游移的看向了别处。
谢怀霜从他闪躲的眼神里似乎悟出点什么,又跟着说道:“难道是年纪上大你很多?”
“嗯……”萧衍慢吞吞的说,“是有点。”他在试探谢怀霜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