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玛塔的夏天(64)
大巫来到了泰瑟尔的朵帐,为穆仲夏吟唱祈福的歌曲。头领部落的男男女女们聚集在泰瑟尔的朵帐外,为穆大师祈福,祈求雪神不要带走穆大师。缪什卡的头发一夜间急白了一半。
穆仲夏烧得失去了意识,阿蒙达第一次哭得那样的伤心。古安守着穆哥,抱着阿蒙达,脸上流着泪,眼神却有些飘忽。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害了穆哥。她贪恋朵帐的温暖,不肯坚持去脏洞,血光就应验在了夏哥的身上。如果夏哥出事,她就是部落的罪人,她永远都对不起阿兄。
昏迷中的穆仲夏被人喂了退烧的药剂,喂了水,可温度始终不见下降。他觉得自己的脑浆都要煮沸了。明明睁不卡眼睛,体温高得吓人,穆仲夏又诡异地感觉自己又是清醒的。他能清楚地察觉到周围都有谁。谁进了朵帐,谁出了朵帐。古安说了什么,阿蒙达做了什么,古安和阿蒙达在哭……周遭的一切他都很清楚。但他就是睁不开眼睛,身体滚烫得似乎有什么要从体内炸开。
穆仲夏烧了整整七天都不见退,不过眼睛勉强能睁开了。可睁开眼睛,眼前就是无数的雪花点,就仿佛儿时电视台节目还不是24小时全天候播出时,到点节目结束,屏幕就变成了雪花点,还是彩色的。红的,蓝的,绿的,黄的……穆仲夏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要变成色盲,再也分不清颜色。
脑浆还在热得咕嘟咕嘟冒泡,冰凉贴上脑门,他舒服地呻吟了一声。古安和阿蒙达把冰凉的雪隔着毛巾放在他的额头,缓解他的热度。这是最近这段时间两人跟他在一起学的物理退热方式。外面响起了号角声,穆仲夏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古安和阿蒙达同时向外看——当然什么都看不到。古安让阿蒙达继续给夏哥降温,她起身跑出朵帐。
部落里的人都在往外跑,古安听到似乎有人在喊“回来了,大家回来了”,她拔腿跟着族人们往部落外跑。
巨魔象的叫声从远处传来,古安的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阿兄回来了!是阿兄回来了!古安拨开前方的人群拚命向前跑。前面的人发现是她,纷纷让开。穆仲夏的高热是最近压在头领部落每个人心上的一块巨石。
泰瑟尔从巨魔象上跳下来,从一名鹰侯的手里牵过自己的战马,翻身上马。木宰跑过来,泰瑟尔策马向部落里奔驰,他是一刻都等不及想要见到他的拿笯。部落的族人见到凯旋而归的战(勇)士们,纷纷爆发出欢迎的吶喊。可在见到泰瑟尔后,族人们的欢迎陡然减弱了许多,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同情与难过。
泰瑟尔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心打了个突。泰瑟尔夹紧战马,战马跑得更快了。前方,苏旺比骑着马,带着古安疾驰而来。族人们纷纷让到一边,欢迎的吶喊声彻底消失,和凯旋而归的战士们一脸欢庆的笑容不同,部落的族人们却收起了脸上的喜悦,带上了难过。
泰瑟尔的表情冷沉了一瞬。苏旺比的战马在他的面前停下,古安从马上跳下来,眼泪涌出:“阿兄——!”
泰瑟尔勒马,下马,直接问:“仲夏怎么了!”
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所有这些的反常,是因为他的拿笯!
古安捂住嘴,大哭了起来,苏旺比走过来,一掌拍在泰瑟尔的肩膀上,面色沉痛地说:“泰瑟尔,你先回朵帐,穆大师病了,病得很严重。”
轰的一声,泰瑟尔高大的身躯晃了一瞬。下一刻,他迅速上马,一鞭子抽在战马屁股上,什么都顾不上地向他的朵帐飞奔而去。
图拉森和汗巴纳策马跑过来,急问:“泰瑟尔的拿笯怎么了!”
苏旺比:“穆大师发烧了,很严重,喝了退烧的药剂也没有用。”
图拉森和汗巴纳倒抽一口冷气,两人给了对方一个“完蛋了”的眼神,同时在战马身上抽了一鞭,追着泰瑟尔赶去。
部落凯旋的欢快被穆仲夏的高热冲散。这次第三部 落能比以往每一年的雪季都顺利许多地击退荒兽,可以比以往更早的时候返回部落,可以说,穆仲夏功不可没。可谁也不会想到,他们回到部落迎接他们的却是穆仲夏病了,高热不退。对帝玛塔人来说,高热不退,就意味着死亡。
第三十九章 仲夏,我回来了
泰瑟尔不等战马停稳就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冲进朵帐。朵帐内的阿蒙达见到突然回来的阿父,楞了一下之后,扑了过去:“阿父!”随后,一向小大人的阿蒙达抱着阿父害怕地大哭起来。
泰瑟尔单手抱起阿蒙达冲到床边,入目的是他的拿笯被高热熏得通红的脸,和干燥起皮的嘴唇。那一瞬间,泰瑟尔的脑袋一片空白。缓缓地放下阿蒙达,泰瑟尔噗通一声跪在穆仲夏的身边,身体战栗。他抬手轻轻摸了摸穆仲夏的脸,正在和雪花点抗争的穆仲夏眼睛迟钝地看过去。
“泰瑟尔……”穆仲夏努力眨眼睛,“我烧出,幻觉了吗……”
“仲夏……”泰瑟尔的声音沙哑得闻着落泪。
慢慢地把穆仲夏连着被子一起抱起来,用力抱在怀中,泰瑟尔的脸埋在穆仲夏滚烫的脖颈间,声音更加的沙哑:“仲夏,我回来了……”
“泰瑟尔……不是幻觉,吗……”
泰瑟尔缓慢且用力地摇头:“不是,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嗷呜!”
一只大猫从外面闯了进来,古安和阿必沃随后冲进朵帐。阿必沃的脸色苍白:“穆阿父!”
浑身无力的穆仲夏低低的喊:“阿必沃……”
“穆阿父……”阿必沃冲到榻边,看到穆阿父的模样,受伤都不会哭的他,眼泪就那样掉了下来。阿必沃慌了,急了,脚下一软跪在阿父身边。朵帐里四个取暖器在工作着,阿必沃却觉得阿父的朵帐比外面还要寒冷。
“嗷呜——!”
木宰顶开在哭的阿蒙达,大脑袋想要蹭穆仲夏。泰瑟尔头不抬地说:“都出去。”
古安:“阿兄……”
“都出去!”
古安流着泪用力去拽木宰,阿必沃咬着嘴唇,流着泪单手抱起在哭的阿蒙达,另一手和伊莫一起把木宰拽了出去。朵帐的门关上,泰瑟尔这才抬起头,双目赤红。他一手发颤地抚摸穆仲夏滚烫的脸,带着祈求:“仲夏,坚持住。对不起,我回来得太晚了……”深吸一口气,泰瑟尔艰难地说出:“等暖季到了,我就送你,回,伊甸……”说出这句话,泰瑟尔的心脏仿佛在被刀割,“对不起……我不该,把你带来亚罕。坚持到暖季,我送你回去,仲夏,坚持住……”
门外,听到的古安、阿必沃和阿蒙达流出的眼泪瞬间凝结成了冰珠。朵帐外围了很多人,都在伤心。
穆仲夏喘着热气,脑袋虚弱地贴着泰瑟尔的胸膛,隔着厚厚的皮袄,他仍能听到泰瑟尔急速的心跳声。
“泰瑟尔……”
泰瑟尔双目赤红:“我在。我答应你,送你回,伊甸……仲夏,坚持下去,坚持下去……”求你,坚持下去。
“泰瑟尔……我有话,跟你说……”
“你在发烧,等烧退了再跟我说。我不会再走了,我会陪着你。”泰瑟尔害怕听到穆仲夏说出令他心碎的话。他祈求雪神不要对他这么残忍,不要带走他深爱的拿笯。
穆仲夏努力摇了摇头:“你耳朵,凑,过来……”
泰瑟尔把穆仲夏整个人连着被子抱在怀里,他盘膝坐下,耳朵凑过去。对方嘴里喷出的灼热气息几乎要烫伤他。
穆仲夏因为高热而异常干燥的嘴唇在泰瑟尔的耳边断断续续,低声地说。就见泰瑟尔的身体渐渐僵直,震惊在他绿色的眼瞳里逐渐出现。在穆仲夏说完后,泰瑟尔愕然地瞪着自己的拿笯。穆仲夏:“很……可能……我也,不,确定……我现在,眼前……全是,彩色的,雪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