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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棺GL(50)

作者:七小皇叔 时间:2020-03-20 09:16 标签:HE 脑洞 冒险

  她问她:“方才那是什么?”
  她的高音寻常,低音在哆嗦,惹得阿罗瞧了她一眼,片刻后才道:“木兰,归位了。”
  适才传信的玉蝶早已消失不见,她动了动肩头透过窗户望外头的木兰星,不晓得这位魂策军的新统领,能否再次寻到她的飞龙。
  阿音“唔”一声,眯起眼又吸一口烟。却见阿罗将身子翻过来,平躺到床中央,望着摇曳的床幔,柔声道:“若难受,便上来。”
  姑娘通常细心,阿罗的玲珑心却更通透一些,她一眼便瞧出了阿音的难耐,以致她并不想再多说一句无聊的话。
  阿音吸吸鼻子,扬手将烟灭了,提步走到床榻边,脑海里全是她说的“上来”这两个字。
  上来——有许多种解法,兴许是坐到床上来,兴许是躺到床上来,但阿音望着她,用了最香艳的一种。
  她双手撑到阿罗两侧,一抬腿跨坐上去,大腿根部贴着温暖的小腹,干透了的头发垂到阿罗枕边。
  阿罗却拎着柔弱的眉尾,不显山不露水地望着她,轻言道:“再往上。”
  阿音的呼吸一促,眸中桃花冒了花骨朵,以花蕊牵引阿罗的视线。
  她再往上,阿罗摇头,越过山峰,阿罗摇头,她抵在锁骨处顿了顿,最终伸手抓住床头,闭眼将最脆弱的地方送至那人最善解人意的唇端。
  阿罗的手终于有了动作,轻缓地撩开她的袍角。
  阿音轻轻地抽着气,腾出一只手覆盖住阿罗的眼睛,哑着嗓子同她说:“别看。”
  她不想让任何人再瞧见自己这个样子,她恨不得像掩住阿罗双目这样捂住所有人的眼睛同耳朵,对他们说——别听,别看,这不是我。
  然而她又是谁呢?
  阿罗在她的手心里温顺地闭上眼睛,右手将阿音的手拿下来,安抚性地握住。
  月影西沉,天地间只剩不识时务的知了,呱噪地问人知否,知否。阿音起身走到茶几前,为自己倒一杯水喝,捧着在窗前看了一会子,而后坐到床边的地毯上,小口小口地喝。
  才喝了两口,听见头顶上方的床褥间,阿罗悠着嗓子轻轻说:“方才你同她争吵,我听见了。”
  阿音的耳朵一动,想要转过去,又硬生生止住,正回头望着被窗户分隔成豆腐块的月光。
  阿罗知她心中所想:“声音并不大,旁人应当听不见,只是我的五感向来灵敏些。”
  阿音紧张的两肩耷拉下来,将杯子放在地上,头埋进臂弯里,闷头吞吐了两回绵长的呼吸。
  待阿罗以为她不再开口时,有细小如幼兽的嗓音闷闷地自手臂里传来。
  “我怕十九听见。”
  她顿了顿,好似扯出了一个不大诚恳的笑:“十九出现以前,我做梦都想将那桶给车夫的洗澡水泼下去。”
  她不大管阿罗能不能听懂,但她实在想说。
  “但她出现以后,我便不敢再想了。”
  她眼睁睁瞧着李十一望着宋十九的眼神越来越深,瞧着宋十九在李十一的眼光里长成一个大人,瞧着她所有的宠溺和纵容。李十一同自己在一处时,是皱眉和不皱眉,而同宋十九在一起时,她时常说笑,时常打趣,时常逗弄,时常在宋十九聪慧而稚嫩的爱意里露出如沐春风的羞涩和惬意。
  她十分明白李十一待她和宋十九的不同,同样为螣蛇所累,李十一对她保有了好友最大限度的尊重同支持,在劝说她未果后,便冒着性命之虞讨一个退路,若用话本子里的词来形容,那称得上两肋插刀,肝胆相照。
  而对宋十九,她早已将她看作她的一部分,她能为她做主,陪她堕落,也甘愿为她做无用功。这叫风雨同舟,生死与共。
  阿罗曾说,她在神魂颠倒时喊了十三声李十一。
  而她方才摔门而出,只因十分害怕李十一喊出哪怕一声宋十九。
  阿音将头抬起来,说:“许多时候我想着,死便死个痛快罢,不如早教她们在一块儿,天长日久的,也足够我习惯,总比钝刀子割肉强。”
  “她们若不晓得我的心思,只当我生性轻狂,我便仍旧是不拘情爱的姑奶奶,成日里蹿在院子里,悠在跟前,她们自在,我也自在。”
  “可原来她什么都知道。”知道她的为欲所驱,知道她的不由自主,甚至知道她的魂牵梦萦。
  “那么我呀,便成了凄凄惨惨爱而不得的一个。”阿音笑一声,“多惨哪。”
  她将头靠在床榻上,今儿折了大精神,困意潮水一样袭来。
  她枕着床边,呢喃道:“姑奶奶我,不想做惨的那一个。”
  “王八羔子,姑奶奶就是……”
  生得太漂亮了,四万八千女神佛,才左右不容我。
  她伏在床边,睡眠吞噬了不甘心的梦呓,也吞噬了所有苦心经营的乔装,她飞扬的眉尾弯下来,画了一个温顺的弧度,好似你随便说个什么,她也能明眸皓齿地朝你笑,好脾气地点头应好。
  阿罗瞧了她一会子,轻柔地将她抱到床上,薄薄的巾被盖上,大抵能一夜好眠。
  门咔哒一声开锁,随后是极轻的下楼声,柔弱的姑娘自大门里出去,独自踏着月光走在梧桐叶覆盖的小道里。
  分明是夜晚,她却习惯性地撑了伞,低头踩着一片片由路灯裁剪出的灰黑的梧叶。
  我叫阿罗,也叫阎浮提。
  我原本只是黄泉边上游荡了几万年的冥气,妲己打桥上过,裙中香令我有了鼻息,褒姒饮了孟婆汤,望着黄泉尽头的幽火展颜笑,我才有了一双容纳颜色的明眸。不知经了多少回生离死别的脚步声,我有了听觉,继而又生出了五感。
  我托着腮听黄泉畔的故事,从津津有味听至索然无味时,便有了人形。
  我头一个见到的,便是令蘅。
  那时她穿着雪白的交领长裙,一头黑发散了一半,另一半挽作抛家髻,上头除却一只色泽氤氲的白玉钗,半点装饰也无。她自黄泉边走来,惯常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裙脚隐隐生着风,她的眉目隐隐生着光。
  我后来才明白,那不叫光,叫漂亮,叫姣美,叫动人。
  令蘅爱叫我的小字阿罗,久而久之,便没什么人记得我的名字,只叫我阎罗大人。
  令蘅爱看书,爱写字,爱穿白衣裳,不爱戴朱钗。
  我便也看书,写字,穿青罗裙,不挽发梳头。
  两千余个春夏秋冬,我听府君令,整公文,办公差,做得细致妥帖,从无差错,可我总觉得,这样的日子,便是差错。
  我是在一个乌云密布的午后碰见的傅无音。我那时撑伞自奈何桥边过,正同五钱说着话,忽闻一阵震天的哭声,那桥边坐着的姑娘,便是傅无音。
  她穿着乾隆时期流行的马面裙,墨绿色的上衫水粉色的裙子,配上满头的钗环,似五钱曾养过的五色锦鸡。
  五钱同我说,她未嫁出去,不肯投胎。我不免多瞧一眼,见她红着鼻头抽抽噎噎地抬头看我,眼里的光亮是锦鸡最亮丽的羽毛,她抹一把眼泪,一面打嗝一面将目光追随着我,直瞧得我停下了脚步。
  我听见孟婆劝她:“姑娘,这回不成,还有下一回,奈何桥那头,保不齐有精神的小伙儿等着。”
  孟婆热心肠,总爱与人唠几句。
  我后来在人间遇见黄包车师傅,也是如此。我想,渡人者将人自这头拉到那头,嘴里也要将思想一路颠着,才算完整一程。
  傅无音又哭:“你方才说泰山府的人不识得美丑,因而也不晓得我好看不好看,那你怎知那头是精神的小伙儿,却不是一头猪?”
  我同五钱对视一眼,陷入沉思。
  孟婆亦陷入沉思,只是思得比我短暂些,又道:“那你说,什么样的算是好看?婆子我略有几分薄面,顺嘴打个招呼,将你送入有漂亮公子的人家附近,可好?”
  傅无音哼唧两声,抬手指我:“这位公子,便十分漂亮。”
  我一愣,连同五钱对视的心思也没了。我向来老派,不大赶时髦,身上还是唐制时兴的胡服,头上也只素素地顶一个花苞似的发髻,也不怪她将我认作小公子。
  只是我头一回听人说我漂亮,竟不大晓得该怎样落落大方地应承下来。
  于是我撑了伞,携五钱离去。
  傅无音在泰山府哭了好几日,也不知是哭累了,还是想通了,总算肯投胎去。我翻检她这几日给我递的信,第一封是张先的《千秋岁》:“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第二封是乐婉的《卜算子》:“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第三封是范成大的《车遥遥篇》:“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第四封是她临别的那一日来的,说她这便投胎去了,若有缘相见,她再来提亲。
  我将四封信折好,夹在书里。
  自她入轮回后,我也因寻令蘅而搬入人间,曾试图瞧一瞧她过得如何,这才知晓查人下落需有前世精魂,覆于神荼令上探之,我那时恰掌神荼令,却缺了她的精魂。
  再重逢时,她过得仍旧精神,眉间却有了傅无音连哭几日也未烙上的沟壑。
  她不记得我,自然也不记得要提亲这回事。
  我同她说别来无恙,同她说愿为解药,与她共赴巫山,听她倾诉衷肠。
  却再未听过一句抬头是我的情话。
  我叫阿罗,她叫阿音。
  有些情意出现得过于无稽,衬得人像个笑话。


第55章 谁令相思寄杜蘅(四)
  李十一给阿音下了一记猛药,阿音醒来时才发现着了她的道。然而她不得不承认,兜兜转转李十一仍是最了解她的一个,若不是她将她吓得落荒而逃,阿音恐怕还要许多年才能说出这一句话。
  她枕在阿罗手臂上,说:“我不想喜欢李十一了。”
  自小到大,她同李十一吵架的过程中,李十一通常不说话,任她歇斯底里地发泄,她疼也不哄,哭也冷眼瞧着,待她骂痛快了,再以退为进地激一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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