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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棺GL(22)

作者:七小皇叔 时间:2020-03-20 09:16 标签:HE 脑洞 冒险

  李十一同宋十九靠在一起,筋脉似被震断了一样毫无力气,她眼睁睁看着讹兽一步步向她走来,口里干燥得似冒了火,眼皮不听话地直跳。
  一旁的宋十九发出无助的呜咽声,李十一转头望着她,忽然一个侧身背对讹兽,随即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李十一低低喘着气,同宋十九快速而清晰地低声交待:“你才生为人不久,没说过谎,想来它不会吃你,若你能逃出去,想法子回北平,找涂嫂子,同她说一声对不住。”
  宋十九的睫毛在她手心里一直打颤,似捉了一只惊惧的蝴蝶,李十一反倒奇异地镇定下来,同她说:“我也,对你不住。”
  她不晓得为何突然说了这句话,但好似挑挑拣拣不晓得该同宋十九说什么,她才同她应承过,将她从墓里抱出来,总不会不管她,可才照顾了她不到一月,便要将她独自丢下了,她生得漂亮,却没什么本事,虽机敏,心思却单纯,又没几个相识的好友,在这个世道也不晓得能活下去不能。
  宋十九的睫毛不抖了,她的鼻尖微微发红,乖巧地在李十一手心里闭着眼,认真地问她:“我若立刻说许多谎,是不是便能同你一起死了?”
  李十一万万没想到她说的是这样的话,心神颤得不像样,仿佛有人结结实实在她心尖儿上打了一拳似的。
  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活下去,可对宋十九来说,生或死仿佛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掩住宋十九的手放开,宋十九睁着黑白分明的眼望着她,她这回没有哭,也没有吵,仅仅红着鼻头,柔软而坚持。
  讹兽的气息喷在耳后,眼前是宋十九嘴唇一开一合的默念,她在绞尽脑汁想着能说的一切谎话,一旁是涂老幺无能为力的哀泣,同阿音筋疲力竭的抽噎声。
  李十一转头越过讹兽的毛发,看了阿音一眼。讹兽在头顶张开血盆大口,喷着血沫子的往事尽数翻涌,将李十一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叫李十一。
  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我便是这个十一。
  我还没落地我爹便跑了,是我娘独自一人在坟场里将我生出来的。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我能听见鬼的脚步声。长到四五岁,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娘养不起我同兄姊几个,将我拜给我师父学艺,她嘱咐我说,既我能听见鬼脚步声,也算是个奇技,下墓前听一听,若有鬼,便不下了,无论如何,保命要紧。
  说是学艺,实则也便是送了人。我从四五岁便同她分别,此后再无见过,所以我其实并不晓得,十岁应不应当牵手。
  我娘也从未对我说过。
  师父爱喝酒,并不是十分记事,自然也不会记得我的年纪,久而久之,连我自己也忘得差不离。
  我同师父自苏北到安徽,又从安徽到了山东,在济南的钱将军墓里,遇见了阿音师徒。
  同我和师父相比,她们实在体面,我头一回见倒斗的小姑娘下了墓,头上还有红花似的打蝴蝶结的头绳。
  阿音的师父好打扮她,走到哪都是粉雕玉琢的一个,而我的师父拿煤灰抹我的脸,对我说,皮相实在不重要,能活下来便好。
  师父同我娘一样,总说命要紧,相貌不重要,年岁不重要,是不是在一处,也不重要。
  阿音的师父染了肺痨,没捱过冬天便死了,痨病染人,我同师父将她一把火烧了,阿音一个豆子也没掉,只跪下磕了三个头。
  再往后我与阿音同吃同住,情同姊妹,师父待她同待我一样好,她的力气比我差些,有时挑水砍柴的活计,我偷偷帮她做,师父发现了,也不罚我,只笑着喝一口酒,指着我说,你如今帮了她,往后却是害她,你若不信,你等着瞧。
  我后来想,师父说的总是有道理,若我同阿音当初勤勉一些,再长些本事,便好了。
  没几年,师父也走了,不晓得是酒喝多伤了身,还是墓下多了坏了神。
  师父走得十分安详,她说,不哭便对了,我这辈子没看走眼过,你是个有大造化的。
  我同阿音将师父埋在九如山下,而后收拾包袱去了北平,头一回到四九城,糖葫芦、豌豆黄、驴打滚儿,阿音什么都新鲜,只是新鲜要钱,我们新鲜不起。
  我那时同阿音顿顿都是白水面,她并不嫌弃,还笑吟吟同我说,日后有钱了,便在面里卧上鸡蛋,想卧几个就卧几个。
  穷困让人的想象力都畏畏缩缩,敢贪图的也不过就是几个鸡蛋。
  再过了两年,出了几样好的货,渐渐宽裕起来,手里也有了几个余钱,当初的新鲜都尝了个遍,还在城南租了一方小院子,我支摊儿揽活,她洗衣做饭,日子算是踏实。
  再往后,便是她十八岁尾那一天。她一如往常地去了,一如往常拿着钱回来,关门说累坏了,再不干这事了。
  她一直以为我不知道,可是,我能发现这样多破绽,我怎么会发现不了同我日日在一处的阿音的不同呢?
  我瞧见了她夜里难耐的哀吟,瞧见了她冬日困乏得睁不开眼的懒惰,听见了她一日比一日毒辣的言语,听见了向来不爱认字的她辗转反侧,披衣翻书的声响。
  我一页一页翻看她瞧过的上被反复捻出毛边,拓下汗渍的页面,都有螣蛇的记载。
  我明白了她所发生的变化。
  我寻遍古籍,求问高人,还去雾灵山探查了一番,雾灵山半山腰有位老道同我说,螣蛇乃女娲座下蛇族神兽,轻易难解,然而《山海经》里有言,女娲座下还有一龙身灵兽,唤作白矖。相传白矖同螣蛇追随女娲补天,分列女娲娘娘左右护法,白矖为左,位尊于螣蛇。
  倘若找着纳有白矖精魂的神物,八成能将螣蛇之魄驱赶出来,剥离人身。
  我谢别老道,回了北平,阿音却搬往了胡同里,我去寻她说话,她同我谈天,谈地,谈理想,无风,无月,也无情。
  我没有说什么,自个儿回了家里,而后接了从前推拒的几样活。
  我四处打听,是否有灵异妖兽出没的地方,哪里有奇事诡事,我便往哪里去。
  涂老幺不能动的墓,我下了。吴老爷迷人窍的活,我接了。阿春万里之外求解生前事,西安古物市集的铺头挨个问,阿棠口中令我动心的也从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
  万一呢?
  万一呢。
  我叫李十一。我爱说“不晓得”,我常装“不知道”。我用几年的时间说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谎,叫做若无其事。


第25章 何处觅知音(四)
  铁锈一样的呼吸自讹兽的鼻腔里吐出来,令人作呕地喷到李十一头顶,李十一本能地偏过头,动作激怒了垂涎三尺的巨兽,洞内疾风一动,讹兽胸腔中又起了呜呜的兴奋的嚎叫,仿佛是美餐前虔诚的祷告。
  李十一被它的右爪拂倒在地,肩膀似被铁钳焊牢了,能感受到讹兽钢筋一般的利爪将要冲破骨肉,死死往下穿刺的张力。濒死之时她的感官被悉数带走,耳旁涂老幺同阿音的哭喊声远得似在天边,迷迷糊糊缩作一个尖锐的小点,眼前唯剩酸痛的汗水,浆糊一样迷住她的眼睛。
  她仅能觉察到自己的呼吸声,同恐惧一起进进出出,像腰斩了她一遍又一遍。
  讹兽侧过头,埋伏在她颈边,朝她张开口,她勉力动了动未被制住的左手,艰难地攥了一个火符,一抬手拍到讹兽的身后。
  虽然无能为力,但若全然不反抗,未免也太孬种了些。
  讹兽大怒,吃痛地嚎叫一声松开了爪子,血腥味从喉头涌出来,阴鸷的双目眯起,倒影出李十一嘲讽的面容。她似乎在说,若要吃,便快些,磨磨唧唧成什么样子。
  讹兽欺身上前,朝她张开嘴,白牙森森似并排的利刃,足有小指粗的唾液粘连在上下齿间,服帖在脑后的长耳立起来,召唤一般令墓室平地刮起了阴风,呼呼地吹着它耳上的绒毛。
  李十一闭上眼,嘴角仍是不咸不淡地勾着。
  忽听身旁风沙急动,身上被重重压住,温香软玉撞了满怀,全然不是想象中腐臭的猛兽味,李十一睁开眼,竟是宋十九翻身上前,将她牢牢护在了身下。
  她一腿压制住李十一,一手撑着身体支起上身,一手按住李十一的右肩,滔天的震怒和惊惧在她剧烈起伏的胸腔里若隐若现,李十一同她靠得极近,分毫不差地感受到了她爆如烈日的心跳声。
  这心跳……李十一忙想抬手拉住她,眼前却被宋十九的发梢一扫,宋十九侧转回头狠戾地望着讹兽,眼角开花一样渲染出氤氲的红色,将卧凤一样上挑的尾部填满,她的骨节在咯咯作响,带动鼓跳的山风,拂在李十一面庞的头发也飞速地长了一寸。
  温水被点得沸了锅,这画面诡异得令众人忘记了呼吸,仿佛在亲眼瞧见暗夜里昙花极速盛开,雾鬓云鬟,美憾凡尘。
  她眯起发红的双目,朝讹兽启唇松齿,急急低唤了一声。
  那唤声似人非人,似兽非兽,青筋毕露,邪气非常,眉心往上半寸升腾出一团青白色的冥雾,随着她的咆哮声往前张扑了一回,似将猎物挠回了笼中,再缓慢而优雅地隐退回去。
  安静,死亡一样的安静,李十一自有记忆以来从未经历过如此死寂。
  像完成了一场九死一生的战役,坐在白骨成堆的坟冢上,筋疲力尽地握着滴血的长枪。
  不,连血滴的流动都没有,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尘土的飞扬,露水的坠落,疾风的吟啸,甚至周遭人的心跳和呼吸,统统以难以置信的方式被剥夺了。
  靠近心脏的怀表咯哒一声,将秒针停在了三点钟方向。
  李十一气喘吁吁地望着俯于她身上的宋十九,她微微侧了脸,飞扬的眼角同唇角将还未龟缩的气场泄露了两三分,她姣好的、俏丽而温吞的面容被催熟,娇艳若滴得令人退避三舍。
  她的呼吸像湍流,横冲直撞难以抑制,握住李十一肩膀的手轻轻抖起来,仿佛终于找回了一些知觉,李十一反手撑起身子,将她安抚性地搂在怀里,拍了拍她的上臂,温声道:“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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