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直女(4)
林牧点点头:“谢谢妈。”
“谢啥,碗我洗吧,你回来晚了,再学习就睡更晚了,还是赶紧做题去吧。”
她捧着台灯回去了。
做题的时候,季舟白像考试时脑子里回想起来的歌词似的,越想越清晰。林牧觉得季舟白很陌生,很荒唐,很潇洒,她又很羡慕,却不知道自己在羡慕什么。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是在羡慕人家的家境,于是深刻反省了自己这一瞬间的爱慕富贵之心,把季舟白从脑子里甩出去,继续做题。
晚上一点,她关了台灯,缩回被窝蜷起来,给闹钟上了发条,听着它滴答的声音睡下了。
早上四点半,闹钟响了,她睁眼起来,下床的时候突然踢到了硬物,低头瞥了一眼,是已经干了的白色颜料,她捡起来扔进垃圾桶,低头看了一眼床底,往里踢了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心无杂念地捧着个煮鸡蛋和包子上学去了。
边走边吃,坐到教室的时候是五点十分,将保温杯里的水喝完,打水放在手边晾着,低头背单词。这时候班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感觉很是自在,却突然想到早上课间操时间是检查卫生的时候,而她们班的卫生区乱七八糟的。
她一个头两个大,把班里的大扫帚和铁簸箕拿出去,绕到后操场,边默诵语文必备篇目,边环顾四周。他们班的卫生区和别的卫生区有泾渭分明的几条线,干净的在那边,污秽的在这边,像颜色不同的颜料分别涂抹,一眼认出边界。
操场南边是旱厕,北边也有,大家不来南边的旱厕,来的多半是偷偷抽烟的学生。因此这里又臭又脏,还带着萦绕不去的烟味。
谁一大清早在这里抽烟?
林牧绕过旱厕,看见旱厕后面的围墙底下,爬山虎还欣欣向荣地爬着,不过到了半截就枯萎了,耷拉下来,像被人扯下来的。底下的玫瑰花也都被踩成烂泥,只剩枯枝败叶。
她将缠在爬山虎中间的塑料袋扯出来,带着土,不小心抖了一身。她一边走,一边清理,将塑料袋扔到旱厕后墙根去。
突然,旱厕里走出一个人,捏着烟头扔下,踩灭了,一抬头,和她目光相对。
“啊,团支书。”这个人人高马大,体型魁梧,看着十分威风,看见林牧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挠头,“你怎么来这么早?”
李小川……林牧迅速搜索了一番这个人,想起来这是十班后排,季舟白的左护法,喜欢季舟白的小混混,每天追在人家屁股后面献殷勤的那位。
“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高二是有六点四十到七点半的早自习的,但是十班少有人来上,因此林牧颇为诧异,诧异到把烟头选择性忘记了。
“来学习。”李小川哧哧地笑,说完把自己逗乐了,摇摇头,“我妈听说有早自习,早早把我撵出来了,我也不想去班里,就在这儿待会儿。”
林牧对他的体型十分畏惧,但看他和颜悦色说话也不像季舟白那么夹枪带棒,于是也心平气和地拿出团支书的架势来做思想工作:“在班里看看书也好的。”
“我不是学习的料。而且还打扰你。”李小川摆摆手,“我走了哈。”
林牧觉得颇为不好意思,这个班也不是给她一个人开的,怎么就打扰她了呢?但是这时候追上去又显得自作多情。等人都走远了,看见旱厕门口的烟头,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找错了重点。
李小川在厕所抽烟!太过分了!还扔在自己班的卫生区!也不扫!
十班的值日组简直等同于无,根本没人来值日!不来值日就算了还给她增加工作量?
林牧握着扫帚感到一股难以言表的失望。
这是个什么班?一盘散沙,毫不上进,无组织无纪律。
但她能做什么?她只能在这里扫地。
在卫生区哼哧哼哧忙活了一个自习,体育生已经开始在灰尘满天的操场上洒水准备跑步了,铃声响了第一遍,这时候住宿生陆陆续续穿过操场去食堂吃饭了,响第二遍的时候就是早读预备铃。
勉强打扫到不会扣分的水平,但绝说不上太过干净,扛起工具回教室去,班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没人注意到她,她去洗了个手,碰见季舟白从厕所出来。
季舟白在她旁边洗手,从边缘破损的镜子中和她对视了一下。
但是两人也不熟,没打招呼,各自离开,李小川从男厕出来,又缀在季舟白身侧。
季舟白嗅了嗅李小川:“抽烟去了?”
“咳,没,就一根。”
“一包?”
“三根,早上来得早去旱厕抽了两根,刚刚一根。”李小川认真解释着,季舟白点头:“有进步。”
两人并排进班,开始早读。
李小川看见林牧进来比他们晚,有一点稀奇,拖着凳子到季舟白旁边:“我今天看见团支书了。”
“你哪天不看见她?怎么?她教你题?”
“怎么可能呢,我榆木脑袋,早就不学了。”李小川把早上碰见林牧在卫生区独自一人打扫卫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来这么早打扫卫生,冲业绩呢,指望老班夸她呢。”季舟白心怀恶意地说,说完了又呸呸两声。早读时间班里除了林牧没人早读,大家还在补觉,趴在课桌上睡下了。
季舟白起身:“今天哪组值日?”
角落里传出很大的一声呼噜。
“班里都成猪窝了也不扫一扫,几组?”她拔高了声音,立即有几个人抬起头来,惊慌地算了算,在角落里回答道:“二组。”
“打扫卫生,检查教室卫生的一会儿就来了。”她站在座位上瞥着林牧的后脑勺。
行吧马屁精,被年级主任吓破胆了,被说了一次就乖乖去了,凭什么十班就是最差最脏的那个卫生区?傻子才去打扫呢。
一个人哼哧哼哧,感动中国感动自己,感动卢化二中却感动不了十班的人心。
季舟白看见几个人从座位上趴起来,无精打采地开始打扫。
过了一会儿,李小川低声说:“你也是二组的。”
季舟白转过脸:“我怎么不知道我是二组的?”
“那儿贴着值日表。”李小川指指黑板报下面贴着的文件,“高一开始指定的。”
林牧的笔掉了,捡起来的时候若有若无地往后瞥了一眼。
明明也没在看季舟白,季舟白却感觉被挑衅了。
她看看班里的卫生工具,从高一延续到现在的缺胳膊少腿的扫帚还是艰难在岗,高二本该新发的扫帚没有十班的份儿。她想起这事儿来,以前也不关注卫生,现在当了班长也没什么责任感,但本着一股不想被林牧比下去的劲儿,捡起了个簸箕四处帮忙。
但是大家也都怕扫到她身上惹她生气,因此她晃悠了一圈也没帮上忙,就见众人收拾好了倒了垃圾,班级干干净净,异味都少了些。
唔。她还在打量,检查卫生的同学进来了,象征性地晃了一圈,在打分表上随便写了个分数。
季舟白不甘心自己大张旗鼓招呼来的成果没有结果,她恨不得自己打扫一次卫生就被全校公告表扬一次。于是追出去按着人家的打分表看了两眼:“为啥一班五分,我们班两分。”
“我们是根据具体卫生情况看的,你们班这个卫生情况……”
“卫生情况不好了?”她堵住两人,逼进教室,指着教室的地,又指指擦拭一新的讲台,“哪儿不好了您给提提意见。”
两人愣愣地打量一下,又对比一下十班往期的分数。这次是应该给打个四分左右,但是以前都一分零分的,今天给二分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他们反正是不信十班还能好好打扫了。
迫于听说过季舟白的凶名,低头把“2”勾成了个“3”。
季舟白抱胸堵在教室门口:“啥意思了?歧视?这一分差在哪儿了?”
检查卫生的同学显然没有想到季舟白会较真,遍寻全班希望找到一处可扣的地方,最终定睛在最后一排:“那个桌子的书太高了,违反规定。”
季舟白望过去,是她自己的桌子。
立时理亏了,侧身让两人走了,自己回去闷不作声地将书砍平。
她堆在这里的书大多都是爸爸妈妈从市里带给她的教辅资料,各种真题,模拟卷,还有订阅的英文杂志和报纸,还有科幻杂志和报纸,为了让她思想政治学得好一点,给她订了《人民日报》和其他一些报纸,让她时刻关注社会动态,争取每道大题的案例都见过。
除了她还没看过的杂志和课本,她统统都扔到地上堆成一摞。
下课后,她预备扔进垃圾桶,但太沉了,就把李小川踹起来和她一起扔到楼后面的大垃圾桶去。
还没开始张罗,林牧主动走了过来。
季舟白松开书,在自己的座位上调整了一下姿态,准备好好地说说她今天的成果。
☆、不要来侵入我们的生活
林牧只是到教室后面的小垃圾桶扔一些草稿纸。
和季舟白擦身而过。
季舟白感觉自己这样装腔作态和林牧计较太幼稚了,决心休战,从此视林牧这种人为空气,看不见摸不着,像高一一样。
林牧拐回来,隔着书堆轻轻在她桌上敲了一下:“我想和你商量个事情。”
“请讲。”季舟白又挺直腰杆思考如何羞辱林牧。
“咱们班操场的卫生区不太好,这个月咱们班的分数已经是全校最低了,我今天去卫生区看了一下。”
哦,在这儿等着炫耀她好学生的责任呢!季舟白眼睛一亮:“今天咱们班,室内环境得到了突破记录的分数。”
“哦对的。”林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但是卫生区那边没有人打扫,那边是课间操的时候去检查,今天还可以趁下课的时间补救一下,不求加分,不被扣分就好了。班主任已经很久没有拿到奖金了,还总是写检查。”
“那关我们什么事?老班的奖金他自己挣嘛,要我说,这种劳动啊,卫生分区啊,简直就是学校行政的灰色地带,省了钱又有学生免费的劳动力,还可以美其名曰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季舟白讨厌林牧把班主任拿出来压她,歪歪头,看见林牧不说话,又忍不住想开导她一下,“你知道咱们班的卫生区是全校最大又最脏最难清理的一块儿吧?为啥了?每年花钱进来的学生,就因为中考成绩不好,就已经被定了性了,就是差生,除了扫地还能干什么?你看看高一十班也是这德性,扫学校后面的枯枝,那边都是野粪什么的,这是不公平的,虽然总得有人扫,但让十班学生掏厕所,别班学生卯足了劲儿拉,这是什么道理?而且我们这卫生区面积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