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番外(15)
他总不好老拿栾导的话当挡箭牌,经纪人开导他:“等你稍微出点名后你才有资格挑别人,现在你只能被别人挑。”
张享老实了,乖乖地接受公司的安排,经常白天还在跟剧组跑宣传,下午就已经在影棚参加录制。
张享的名字也频频出现在媒体和网络上,尽管大多只是豆腐块,可好歹也算有版面了。这样狂轰乱炸之下,张享的人气得到显著提升,最明显的标志便是他那个由经纪人管理的微博账号粉丝破万了,可喜可贺。
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公司,张享身心俱疲,可他还不能休息,因为稍后会有一个投资方的酒会要参加。
说是酒会,那是已经粉饰过的,实际上就是饭局,陪酒。
圈内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再大牌的明星也陪过酒,只不过张享从来没想过这等“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陪酒的对象不必说都是大老板,他们眼光高得很,圈里这么多俊男美女排队等着上都得排大半年,怎么会轮到他呢?
听到公司的通知,张享忍不住挖了挖耳朵,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他要名气没名气,要色没色,要艺没艺,年纪在圈内也不小了,和小鲜肉根本没法比,要他去干嘛?
百思不得其解,他只能请教经纪人。
崔岩道:“今年签的新人都会去,不独你一个。”他大概猜到张享的顾虑,补充道:“安啦,这一次不是那种酒会。”
有他这句保证,张享才终于放下心。浑浑噩噩地被押到试衣间换衣服化妆,打扮得跟新郎一样光鲜亮丽再赶鸭子上架。
到现场他惊喜地发现果然没有他什么事,大老板们都奔着小年轻去了,年轻漂亮的小伙子小姑娘一个个花枝招展,无师自通自然而然地坐上了大腿。
说好的不是那种酒会呢?都快亲上了好吗?伤风败俗!张享鄙夷地想。
他无人问津,更不会主动出击,冷冷清清地愣了愣,果断端着餐盘开吃。为了保持身材,他快大半月不见荤腥了,有机会沾油水自然不能放弃。
“张享?”一个略迟疑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张享嘴里正塞着一块七成熟的牛肉,努力嚼烂中,公司教导的礼仪风度都丢到一边,乍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吃惊地回头,嘴里还含着半块肉。
“是你……?”
张享梗着脖子,硬是把那块牛肉吞下肚,被噎得半死。来人连忙把手里的酒杯递给他。
张享管不了其他,接过来一通灌,好不容易把那块肉送下去,才咳嗽了两声,把酒杯放在桌上。
抬起头时,虽然眼睛还被噎得发红,可刚才丢掉的仪态又找回来了。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来人喟叹。
张享面无表情地抽出餐巾擦拭了下嘴角的油渍,道:“挺好。”
他仿佛松口气,神情放松下来:“我在国外,可一直想着你……”
“不用说了,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不见。”张享不耐地避开他。
“等下。”来人一急拽住张享,“能不能听我解释,当年我也是迫于家里压力才不得不……”
张享用力掰开他的手指:“我不想听,也不用知道你的解释,我现在过得很好,不劳你操心,赵西亭。”
赵西亭哀伤地说:“你还是怨恨我。”
张享冷笑:“不要自作多情。”说完,快步离开了餐桌。
一边走,他一边自嘲地想:“今年犯太岁是吧,从前的冤家对头一个个冒出来添堵,一定得找个时间去山上拜拜。”
回家后,给崔岩打了个电话,免不了又一顿臭骂。
张享耐心地听完,说:“我在那边也没用啊,喝酒都没人理我。”
崔岩道:“又没让你陪酒!今晚我还要介绍个编剧给你的,下一部戏有个角色很适合你,这下泡汤了。”
“机会总会有的。”张享反过来安慰崔岩。
崔岩叹气:“算啦算啦,以后这种场合不会少,你可别再半路偷溜,我不好交代。”
“绝对不会有下一次!”张享拍胸脯保证。
挂断电话,张享去厨房下了一碗面,热腾腾地吃完面条才觉得浑身冷飕飕的感觉被压下去了。
生活就是这样狗血,总会在不经意间天雷轰顶。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他张享,像无数小说电视剧里描述的情节一样,与他的负心初恋情人相逢了。
隔天抽了个空,张享果真去爬山拜佛了。
抽了一根签,解签的老和尚笑眯眯道:“上上签。”
张享洗耳恭听。
“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施主好事将近,身边必有佳人,可喜可贺。”
“好事将近?”张享忍不住腹诽。
什么见鬼的佳人?他喜欢的又不是女人,佳人个屁。
果然封建迷信不可信。
满肚子怨念地捐了香火钱,张享揣着一块平安符下山,越想越觉得自己脑子有坑才会来浪费钱听别人胡扯。掂量着那块护身符想扔又心疼自己那一千大洋,咬咬牙塞口袋里了。
次日还要赶到A市参加首映式,晏怀章黑瘦了不少,颇有点风尘仆仆的味道,可精神还算不错。听助理说他又跑去哪个犄角旮旯拍戏了,非常拼命。
做演员真是不容易。
张享唏嘘了一阵,联想到最近的遭遇感同身受。
晏怀章瞧见他,只打了个招呼便进了化妆间,吴省拿了厚厚一叠台本在等他。见他进来,赶忙招呼造型师把他这一身换下来,整个能见人的。
“唔,崔岩那边怎么样?”
“这么关心他做什么?”吴省觑他。
晏怀章懒洋洋地搭起双腿,仰起头,任小姑娘在他脸上涂涂抹抹:“别装糊涂。”
作为晏怀章身边最亲近的人,吴省连他身上有几颗痣都一清二楚,哪里猜不到他对张享的心思。
这家伙从来没有表现出过对男人有兴趣,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女人,纵使有男人对他有意思,他也不假辞色,并因此得罪过几个大财主,惹了不少麻烦。
这会儿倒是奇了,他上赶着看上了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还挖空心思给人家铺路——即便人家根本不领情。
“懒得管你,只要不捅娄子,你爱怎么玩都成。”吴省无所谓道。反正晏怀章是个出名的绯闻绝缘体,就算有人倒贴着他炒,他也绝不回应,要玩也玩得很干净,想抓点蛛丝马迹都难。久而久之媒体连捕风捉影的劲头都淡了,以至于晏怀章偶尔自爆点花边新闻都要大写特写博头条。
“我不是玩。”晏怀章闭上眼,指尖轻敲着扶手。
“好好好,你不是玩,你就是尝个新鲜。”吴省随口接道。
晏怀章也没有再次强调自己的认真,认真听吴省给他念剧本。
新剧的角色是话唠属性,台词出奇地多且拗口,他每天除了在山沟沟里拍戏,就是抓紧一切时间背台词,恨不得连吃饭也要盯着剧本念几遍。
这个圈子太容易更新换代,他只有比别人更努力,才有可能保持目前的状态,乃至更进一步。
与宣传的盛大不同,首映式简单而隆重,只邀请了业内著名的影评家,制作人和知名演员,一些观众通过抽奖也获得了名额,但因为还不是公映,所以在进场前都签订了保密协定。
晏怀章参加过许多次这样的首映式,心情很平静,可坐在一旁的张享却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表演呈现在大荧幕上,是好是坏还是个未知数。
他不禁侧头看了一眼坐在正中的栾导。
栾导今日穿着正式的西装,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好,不复在片场邋遢的形象,神情也有点儿兴奋。
这是他最后一次执导影片了。
在他左手边是晏怀章,此时他正襟危坐,似乎是感到有人在看他,忽然转头。
张享一惊,连忙收回视线,因此并未看到晏怀章若有所思的笑容。
很快,全场暗下来,光束在屏幕上勾勒出光影,电影开始了。
那个混乱的年代,缓缓展现在眼前,明明是浓墨重彩,却偏偏用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徒留无尽伤感。
晏怀章仔细看着每一个镜头,尤其是有张享的。
不能否认,他的演技还带着不可避免的生疏,与剧中其他演员相比有差距。可这种脱离科班教条的演法别有一种新鲜趣味。
晏怀章在心里默默给他打了个七分。
张享大概不会大红大紫,但他或许可以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栾导曾经这样对晏怀章说。现在他明白栾导的话什么意思了。
没有任何演员是天生会演戏的,就连他也是被导演骂,在片场磨出来的。可一旦固步自封,再无进步,那他这辈子就永远只是个演戏的,而不是演员。
希望张享不是这种人。
影片在天王刘一淼略带嘶哑的歌声中落下帷幕,待到灯光亮起,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栾导偷偷借着擦拭眼镜的功夫擦了擦眼角,《旧年》从构思伊始到今日首映,历经五年之久,其中的辛酸不足为外人道。如今他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一样心愿已了,终于能无怨无悔地离开这片他热爱的舞台了。
《旧年》上映后,收获了一大票好评,影评家们不吝笔墨地对它大加褒奖,有栾导的执导还有晏怀章的人气,他们对票房有很高的期望。
栾导早年拍文艺片起家,后来则不断探索商业片与文艺片的平衡点。有一篇影评这样评价《旧年》:
处于文艺与商业黄金分割线上的作品。可以说是对栾导工作的最大肯定。
如此铺天盖地的宣传下,观众的胃口被极大地吊了起来,话题热度高高排在各类榜首,《旧年》成功地未播先热。
借着这股东风,张享的名字逐渐被观众熟悉,怡悦趁机加大了对张享的投入,各类通稿源源不断地发了出来,征得《旧年》剧组同意后,还放出了独家剧照。
老实说,张享长得的确没晏怀章好看,而且在剧中是个小反派,前期寒酸后期暴发户,毫无品味可言,连张享都不想厚脸皮夸自己。但怡悦很有心机地挑了刁金阳学生时期的照片。照片里刁金阳虽然衣着简朴,但那身笔挺的学生装穿起来很是顺眼,再微微一笑,少年人意气风发的感觉就出来了。
陪衬上一侧同样学生装扮的晏怀章,赏心悦目。
剧照一发布,立刻被多家媒体转载,微博上也顺顺利利地转发过万,许多人在照片下留言询问这个年轻的小哥是谁,有眼尖的认出是张享便连呼上当。
一向只在节目里看到张享挤眉弄眼扮丑卖怪,哪里想到过他收拾收拾还挺嫩。
在这个看脸的时代,长得好看就是正义。
所以虽然与期待的“被夸演技好”有偏差,张享终于有了点人气,表现为他中午去楼下便利店买酸奶,被店员阿姨认出来要了签名。
阿姨连连感慨:“小伙子看着眼熟,像是在电视里见过,你演过什么啊?”
张享老脸一红,故作矜持地签了名。
说不高兴是假的,做演员都有想被人记住的那一天。
一开始是为了生计糊口才进入这一行,但通过拍电影的经历,他开始喜爱上这项职业,可以在有限的一生中,体验不同的人生经历,也挺好。
这大概就是“干一行爱一行”。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每天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工作与训练让他苦不堪言,但张享很想得开,想要得到什么,就必然要失去一些东西,世界是公平的。
那日首映后,晏怀章连夜赶回剧组,继续拍戏。
这部戏中他要饰演一个上山下乡的知青,受家庭影响,尽管生在新时代,可思想还停在解放前,满口掉书袋,是破四旧首先要被铲除的那类人。为了记住他那堆拗口的台词,晏怀章只恨自己没有长俩脑袋。
除了最开始的一个月是在某小城市进行外景拍摄,其余都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解决。
住的是土坯房,吃的是农家饭,所有待遇一律从简。导演是圈内出了名的铁面霸王,想请个假都困难。因为这次拍戏有部分政府背景,大家都没有一个奔着享受来拍的,也不太敢耍大牌,都豁出命地使劲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