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七年(下)(66)
“主人已经同意。”辰韵寒脸色漠然。
语调虽然平淡无波, 无一丝情绪起伏, 但话语中的笃定却令云汐如何也忽视不了,黑眸不由细细凝着她,白衣绝世, 仙气翩然,哪怕白日阳光照射雪光耀眼,亦无法遮盖这个女子的半分风华。‘主人’同意了,指的是哪一个主人?当然不可能是她这个屋子主人。
心神一撼,黑眸闪烁着地色泽逐渐冷冽,云汐彻底沉了脸。
“不是你的主人。”款款行来,辰韵寒步履盈盈,把玩着少女及胸地黑发,润唇轻启:“是屋子的女主人之一。”
黑眸顿时震颤,压下心中泛起地滔天大浪,云汐垂了眸。
“我们,注定纠缠不休。”檀口微张,如兰似麝地香气喷洒在脸颊,云汐漠然抬了抬眸,黑眸里死寂干枯,看着女子比琥珀更澄澈地眸。
利用,价值,布局——云汐望着那清冷淡远地脸容,一时竟觉两人相距甚远。
“云汐,该将你的心思放一放,至少于我,该冷静公平些。这世上恶意的确很多,但我,应允过今后不再加害你,诺出必重行,所以你必须收一收对我的防备。我算计你不错,可最后做出抉择,决定选择我的人是你。”眼前少女眼角微挑,暗藏着一抹讥诮,辰韵寒无感情地看着她,眉宇冷冽更甚。
不论叫嚣着被逼无奈,还是怒斥别无选择,最后做出决定的人依然是自己,云汐深知厉害,背对辰韵寒勉强算作默许,想在极地保住坟墓,没谁比这根大腿更粗壮。
沉默一阵,云汐眉宇挣扎,说:“我不喜欢沾上别人的味道。”
“你身上又有何味。”
“作为一名暗杀者,有了味道,便是殒命之时。”
“大可将我衣物挂朝一边。”琥珀扫了扫空旷地柜子,辰韵寒道:“又或另出一个柜。”
一丝顽皮地风吹过,几缕晶莹发丝偷溜到眼前,像个孩童般笨拙摸着面颊,云汐微微回眸,发丝和狐裘几乎融为一体,难分彼此。黑眸莫名软了下来,看着脸容无甚神情浑身散发冷气地辰韵寒,心腹如晟睿,聪绝如漆雕拓,他们都觉察出辰韵寒对她的特别,就连漆雕拓都直言辰韵寒对她是有真情。
为什么她却感觉不到分毫?
不,不是不知道,而是她总被诸事蒙蔽,极地女皇心深似海,每每她想温和待之,便会落入一个又一个连环局中。
吃透,看透,利用透,然后死透!
故不论辰韵寒抛出何利,允下何诺,皆视为口腹蜜剑。
然而大战之后种种,若换一个角度思考,不以辰韵寒过去行事为猜度依据,一切又会有翻天覆地的区别。不可否认,凡事沾染到小狐狸,她心中那一抹柔软便被触碰到了。
沉浸于思绪中,不觉间便走到了院门口,云汐此刻只穿着件单薄风衣。之前遭伏地伤还没痊愈,恶劣低温冻得她嘴唇微微发紫,从之骨髓深处刺疼着,背后忽然一暖,霜冻天地之中萦绕着阵阵寒香,她漠然看了看边落孤树,其上仿佛有朵朵红梅绽放,耳边吐息清冷,似幽似兰,“别冻着。”
若有情……
为谁活?
“极地城主,虽然我不想说,但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你,懂什么是爱吗?”拉了拉大麾领口,云汐盯着那双琥珀凉眸,缓缓道。
罕见地,极地女皇眼角携着地冷意之中,一抹浅惑若隐若现。
“我知道你不懂。”云汐摇了摇头,心口却有奇怪触动,随即将其冰冷身子拥入怀中,轻笑道:“其实我也不太懂。”
素来以冷漠无情出名地极地女皇,善杀人于无形,更是精通绞榨最后价值。然有情无情差之一字谬以千里,诡诈阴谋并不适用,纯属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该怎样去爱?
辰韵寒完全找不出方向。
怀中娇躯微有些僵,云汐只抱一会便松了手。辰韵寒看她神色坦然,极可能只是临时起意,趁藕臂滑落手边之时,牵住那葱根指尖,轻捏了捏。
破晓内城。
天空飘落地六角冰晶晃晃悠悠,凛风一会儿吹左,一会吹往右,肃穆内城建筑不时有异能者巡视,身上软甲皆闪着一层淡淡光芒,六角冰晶宛如撞上了无形壁障,半分近不得身。
口中不断喷吐着白雾,这名异能者搓了搓霜冻的手,感叹极地天气因几次翻天大战而搅乱得恶劣不堪,尤以今年最甚!
“必须得加强异能修炼了,现在体表附着地异能力几乎都无法阻挡这低温,哎呀,赶紧动一动,反正现在也没人会来,我的脚都僵了。”长长‘嘶’了几声,又在原地跺跺脚,这天地冷得他手都不敢伸出绒麾,那些该死地变异兽可真能折腾,杀死大量异能者不说,还遗留无穷后患!
此刻,一名全身包裹在披风中,帽兜罩脸之人在内城一处外围左右张望。
按下腰间感应器,五指光芒剧烈闪烁,旋即对着半空快速虚点,片刻之后,古老繁兀地图腾忽然浮空而出,那图腾仿佛活物一般,沧桑威严之感立时扑面而来,其上异芒流转波光嶙峋,又似乎是透明。瞧见这般异象显现那人眸色微顿,停下动作静待着。
“来者何人?”犹如呓语地轻喃,分不清来自何方。
那人没有回答,脸容依然笼罩在帽兜下,于图案前亮出感应器360度旋转。
“原来是大人。”呓语松了口气,却毫无变故。
“我此次受召见而来。”那人低沉道,胳膊从披风里抬起,竟是只穿了件薄衫,手臂暴露在刺骨空气中让人看着就觉得冷。
那人低喝一声,手臂之上青筋微微鼓动,伴随着耀眼红光一个纹身逐渐显现而出。异能者顿时一惊,异能力附着体表不难,达到四阶初期便可初窥门径,然而要此般操控异能力,让其如使臂指却非常难。
“没想到竟然是您!请恕小人怠慢,大人您请进。”那个纹身极地仅一人有,异能者心下惴惴,身子都热出了汗。
那人鼻息若有似无地‘哼’了声,随即迈步朝前,和图腾一齐诡异消失。
异能者脚步匆匆,门也不守地领着那人。而那人脚下却一点儿不像异能者忙乱,闲庭信步一般走着。
“大人,他们在秘客室等您。”深深弯曲下腰,面上一派恭谦,异能者推开了门,等那人进去后便急冲回岗。
擅自离岗,毙杀之!
破晓城教条森严,没人敢违抗冷漠无情地女皇陛下,希望别被发现啊……异能者额头急得冒汗,不再感觉冷了。
“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屋子里有一男一女,男子坐在主位,淡淡抬了抬眸看他。女子和他的装扮有些类似,黑衣裹身连脸都蒙着黑布,身材婀娜火辣,懒懒抱臂斜倚着角落,一只脚搭在墙壁,眼睑轻抬,然后微微颔首。
“你让我调查那些事是有什么意义?要知道我的身份特殊,一旦被晟睿发现境地便会很微妙。”那人在男子面前站定,直直望着他,眼里浮现出疑惑。
“很有意义。”圣杰说。
一直沉默地乜柔倏尔侧过脸,美眸一闪,随即恢复漠然。
凛冽劲风呼啸,在虚空划过一抹痕迹,晟睿听了手下附在耳边地低语,嘴角勾勒出一抹若有似无地弧度。
“我可等你很久了。”
孤雪院落,寂寞冷清,辰韵寒为云汐披上了绒毛大麾。
云汐垂眸久久不语,辰韵寒反常地在此陪了她数日,期间同寝而眠,狐裘便被放在了枕边。云汐从没想过让辰韵寒离小狐狸如斯近,而后者面容虽冷,却极不搭地做着贴心之举。
“你的来意是什么?”眸光微敛,暗暗涌动,云汐轻声说。
辰韵寒侧眸,琥珀瞳眸微深,不置一语。
“说吧。”两人齐肩而立,仿佛和雪地融为一体地莹白发丝轻贴着面颊,眼角余光瞟见她们的发丝缠绕,一黑一白,还有她肩上地狐裘——看着那几缕晶莹剔透地雪丝,眼前似乎就能浮现小狐狸活蹦乱跳,笑语盈盈绕耳。
“跟我走。”
云汐缄默。
辰韵寒:“留在我身边。”
“极地城主,你算的没错。我没有办法做出自我了断之事,不得不活着。”活着,小狐狸用生命换来了她活着,“我不能自杀,但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有一个支撑我活下去地羁绊。”
而辰韵寒给了她一个羁绊。
“我不知道你其中有几分真意,也不想知道。”极地风大,不时便会一阵阵袭来,云汐微微抬眸——那银河般铺洒虚空地细丝,“你真的……”眸光复杂,话语似是叹息:“狡黠到让我无计可施。”明明,可以狠下心。
两人在雪中相视而立。
半晌。
“辰韵寒。”
“嗯。”
“就让我信你一次,错了,也死而无憾。”
“嗯。”
物尽其用。
顺应死去。
第232章 发难
“什么?!”
汇报异能者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圣杰惊怒交加,神色变幻,极地居民早已习惯了女皇孤冷, 远见其翩然身姿便会自觉远离十米, 而今竟是带了一个人回来,虽然是暗地里, 但也让他无法接受!
“你再说一遍!”眼神逐渐狠戾, 圣杰盯着面前的异能者, 喝问道。
“女……女皇陛下前几天不知为何带了一个黑袍人回来, 那黑袍人不受任何约束, 一入内城便直接由女皇陛下安置,听、听说是住进了女皇陛下那里。”
“你是说那黑袍人和女皇陛下同吃同住?”
“大人……属下不敢妄言啊。”异能者哀声说。
“那人是什么身份?还有当时是什么情况?”圣杰在原地踱了几步,眸光阴沉,凝声道。
“黑袍人戴了一个面具,听其余目击异能者说好像是在贸易城大战露过面,肩上围了一条白色狐裘,种类和风狐很像,当时属下们都很震惊, 没有细看。”
极地风狐非常活跃, 其中毛色漂亮地诸多, 故而极地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越凶残地异兽, 越摄人心魄。小狐狸地美丽在此算不上稀奇。
“震惊什么?”
“女皇陛下素来冷漠,所以我们都自觉远离十米之距,但那黑袍人竟和女皇陛下并肩而行, 而女皇陛下一点儿也没发怒迹象……大人,极地天气恶劣,围着狐裘之人太多了,属下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啊!”异能者颤声说。
“下去吧。”圣杰无力挥了挥手。
别人不知道是谁,他还不知道?
“云、汐。”齿缝冷冷蹦出两个字,圣杰眯了眯眼,眸子寒光闪烁。
而另一边晟睿知晓这个消息时倒冷静许多,从觉察辰韵寒动情那一刻,他就预料到此事不过早晚,轻摩挲着手指,漠然看着智囊团个个脸色阴沉。
忌惮着辰韵寒的眼线,他不能直接动手。但,埋了那么多伏笔加之推波助澜一番,还玩不死她?
被监控就坐以待毙?
那他智囊团首席之名也太虚了!
手中把玩着面具,云汐微微沉思,她的身份已然暴露,戴不戴面具其实没有太大作用,可辰韵寒死活不肯她在入城时摘下,还必须要一起,不得不怀疑其别有居心。
眼睑半垂,云汐盯着手上的面具,淡淡说:“面具没起什么作用,为什么入城时还一定要戴着?”
“有用。”清冽地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云汐也不吃惊,静静等待着,辰韵寒不缓不急说:“高层并不全知道,且揣着明白装糊涂地本事,没人比他们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