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夜谭(162)
海塞姆忽然笑了一声,如庄申所做过的那样,打开手机,接连拍摄好几张照片。
“果然。”
肉眼所见的海,经过手机成像,变得空空荡荡,白真如方才所指的地方有一座吊桥,长长悠悠,望不见头。
净土最引以为傲的神迹,不曾想接连被人用工具发现了秘密,白真如心头不快。
有桥有路,众人踏实许多,阿拉丁、阿曼与卡西姆在最前方开路,白真如与白净识随后,白慈与白芷第三,她们身后是海塞姆与艾山,巴沙尔与伊萨在最后带着苏里唐。
对于苏里唐的处置,出发之前有过一番争论:是把苏里唐杀了、丢在卫城、还是带他一起上路。最后因为阿曼的再三恳求,海塞姆没有杀他。但是海塞姆同白慈保证,若是他再有异动,一定不会姑息。
白慈笑他:“你想收服人心,就不怕那疯狗要了你的命?”
海塞姆说:“他不会有机会。”
在此之前,他会先杀了他。这一次,他的目的不是放过苏里唐,而是收服阿曼。
启程前,白慈把一把小巧的军刀交到女儿手里,让她贴身藏好。“从现在开始,除了我,你谁都不要信。有人骗你伤害你,你就杀了他。”
白芷缩缩脖子。“婆婆呢?”
“她的话,你不可以全信。她不会骗你不会害你,但是保不齐她被人利用。记住,小小芷,不要相信任何人。”
吊桥为云雾所绕,难见彼岸,桥面由金子和木板铺就,历经百年,不见腐朽。众人踏在桥面上,晃晃悠悠,每走一步,都十分小心。
只有白慈脆生生的话语飘荡在吊桥之间。
“庄申走这条路一定会害怕。”
“她这人,恐高。”
“她呀,就算吓软腿也不会吭声,要面子。”
孰不知,吊桥下方即是女国赖以繁衍日渐干涸的子母河。顺流而下之处,有个近百年来才发展起来的小村子。破旧的村子里,有人在河边发现了一个溺水的陌生女人,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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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庄申在下面没错。。。
不一样的下面。
第127章 庄申的梦
人们常说, 人在临死前会见到一道白光,走进白光,全身被光笼罩。白光会根据人一生行事称量、评判,好人上天堂,坏人下地狱。
在白光评判人的时候,人有足够的时间回忆过往,能浮现出来的都是此生刻骨铭心的事。有些或许已经埋藏在记忆深处落灰, 但是死前,人会知道他的惦念、他的期盼、他这一生矢志不渝的追求。
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庄申觉得老天爷有点残酷,要是有人孜孜以求一辈子, 却在临死前看到别的人别的事,他会否扼腕叹息此生的错位与虚度。
那时, 庄申没想过会见到白光。
跨过十四岁到十七岁青春期自我了断的门槛之后, 她也没想过会那么早见到白光。
白光出现之前,她的视线里一片漆黑, 只觉有一股力量将她往更深的黑暗里的牵扯。
身体沉重, 四肢无力,无法控制,连疼痛都无法感知。唯有一点仅存的意识让她感觉到自己即将坠入虚无。
阴冷, 潮湿, 黑暗的虚无。
嘴巴说不出话来, 只能感觉到大脑里有个声音在说:好冷啊, 我害怕。
渐渐的, 害怕与寒冷逐渐消退,除了感觉本身,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的眼前是一道白色光芒,光芒之后是一片昏黄的沙漠。青空下,细沙间,只有一行脚印指向远方。
远方有幕天壁画,色彩鲜艳,佛像多姿。
远方音声袅袅,磬声佛号,暮鼓晨钟。
*
“你是野狗吗?随地大小便。”一个穿着黑色纱丽,包头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人突然出现在面前。
可笑的问话,熟悉的台词。是谁也曾这么问过她。
庄申皱起眉,揉揉太阳穴,她想不起来。
“庄申,还愣着干嘛,出发。”沙漠公路上,导师周瑾在同她招手,十分不耐烦。
庄申诺诺应声,朝周瑾走去,走到路边回头看了一眼。
沙漠空寂,连一丝裙角都不见。
按上心口,空落落的,好似少了什么。
庄申想,大概是饿了。
*
旅馆的楼梯转角,穿着黑色纱丽的女人再次出现,依旧蒙面,宽大的纱丽未能遮去她的婀娜,影影倬倬间,腰臀丰腴,摇曳生姿。
擦肩而过之际,她对庄申说:“你是神赐予我的命定中人,我们会有一个孩子。”
荒唐又熟悉。
庄申茫然地看向她。曾经有人说过类似的话,之后呢?
女人又说:“上天安排的最大。”
程琤在楼上叫她:“庄申,磨蹭什么呢?快去洗澡,洗完好吃饭。”
女人充耳不闻,朝庄申伸出手。
庄申犹豫。这双手带给她的会是什么?欢愉?痛苦?禁锢?
一丝恐惧如长针刺入头盖骨,庄申哆嗦了一下,避开那双手。
走到程琤身边,朝楼下望去。楼梯空阔,只有褪色的波斯地毯铺呈其上,女人不见了。
“庄申,你在看什么?”
“刚才有个女的……”
“哪有人?只有你在发愣。”
没有人?
被推进房里,程琤说:“你怎么了,该不是见鬼了吧。”
庄申揉揉自己的脸,“总觉得少了什么。”
程琤笑,“少了魂,少了鸡毛菜。明天我们去库尔勒,之后就能回家了。你收收心,考前冲刺一下。”
*
ifc国金中心,卡地亚专柜。
庄申卸下试戴的手表还给店员,店员一脸客气地微笑。
程琤站在一旁,“怎么,不喜欢?”
庄申耸肩:“我还是觉得没有买表的必要。”
店员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性,陪笑说:“结婚是人生大事,一辈子一次,怎么会没有必要。一对表而已。”
程琤也说:“就是,表而已。”
庄申从椅子上起身,再次谢过店员,和程琤一起出去。
程琤笑她:“婚前恐惧症?”
庄申笑了一下,面上有着说不出的惘然。“说不上来,总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新郎官不对?”
“师姐,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在人生的某一个点上,你做出别的选择之后,今后的道路截然不同?我总觉得我的生活不该是这样的。”
大四那年安西考察一行结束后,她专心复习考研的科目,顺利考上周瑾的研究生、博士,在周瑾的推荐下留校做老师,现在的未婚夫也是在父母的强烈要求下,周瑾给介绍的。未婚夫是博雅西市的员工,半个同行,收入不错,家庭中规中矩。总的来说,双方家人满意,婚后他们可能会在父母的催促下要个孩子。而庄申自己,谈不上愿意不愿意,也没什么满意不满意,反正她一向听父母话,是父母的好孩子。
只是,她时常会想,这不像是她的人生,不是她的生活。
她时常会看着镜子发呆,仿佛镜子里有另一个自己,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
遵从于心的生活。
在镜子的那头,她用炽热的心爱着另一个人。她想她,念她,见着她的时候她笑,想到她的时候她也想。那人会对她使坏,会引诱她,咬她。她们会有一个女儿,天使一般的女儿。
无数个夜晚,庄申梦见自己与那人拥抱缠绕在一起,亲吻,颤抖。
那人总是邀请她:我们做//爱吧。
无数个瞬间,庄申茫然四顾,脱口而出就想喊一个名字。
那个名字在喉咙口打个转又消失不见。
是谁呢?
抛出炸//弹//性的问题之后,师姐妹同时叹一口气。信步走进一家奢侈品店,庄申才想告诉程琤,她觉得自己生活在别处,就听见一个女人在说:“这个不要,那个不要,那个也不要。其他,每样给我拿一件。”
那是一个极美丽张扬的女人,鼻梁高挺,五官立体,眼眸深邃,嘴唇丰润,柔软的头发如云似瀑,眉宇间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暴发气质和戾气。身边有个长相极其精致,美貌更甚于她的小女孩,小女孩约莫五六岁的年纪,洋娃娃似的。从外表来看,两人应当是母女关系。只是和母亲近乎嚣张的姿态不同,小女孩垂着头,紧紧拉住身边老妇人的手,看起来不大自信,怯生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