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日学习计划(91)
有些人好像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平静的生活里了,谢呈一度这样想。
今年过年过得晚,年后没多久就开了学。
高二下期正式划分文理之后,众人好像步入了另一场战役,功课渐难,谢呈也不如从前那样游刃有余,就算不像上学期那样要给周讲于补课,睡觉时间还是无可避免地减少起来。
两个人的腻歪时间更是所剩无几。
四月底槐花落尽,总算是有了个劳动节的假期。
因为补的是星期五的课,下午比平时少上了两节,放学一起回家,周讲于说:“好久没去河边了。”
“去吧那。”谢呈应。
侧头看到周讲于嘴角上扬,他也笑了笑。
临近夏季,河水开始上涨,浅滩也变得多了起来。
废弃的堤坝下面绿意盎然,一丛又一丛的野菊花十分繁茂,细密的花骨朵包裹得紧紧,就等一阵夏雨来唤醒。
在河边坐着打了一会儿水漂,周讲于说:“谢呈,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谢呈转头。
周讲于拉开书包,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来扬了扬,封面上“照相馆”三个字很显眼。
谢呈一愣:“照片?”
周讲于嘚瑟地打开袋子,把厚厚一摞照片递给他。
“什么时候拍了这么多?”谢呈惊讶地问。
“你不知道的时候。”周讲于扬扬下巴。
一张一张看过去,除了几张风景照,剩下的全是谢呈。谢呈的侧脸,谢呈的手指,谢呈的衬衫,谢呈的背……谢呈的唇。
应该大多是偶尔一起睡觉的时候拍的,所以谢呈没有察觉。
周讲于紧张地支着手,好像生怕他把东西据为己有,连声催促道:“看完没有?”
谢呈飞速浏览过去:“怎么都没有你?”
“你笨,我拍的照片怎么会有我?”周讲于嗤笑一声。
“不是!”谢呈按住他要来抢的手,举起相片,最上面那张正好是在河边照的,“有一张,去年秋天有一张你亲我的时候照的,就在河堤上照的。我要你的,要看你的!”
“你瞎说,什么时候有我的了?”周讲于一把抢过照片,“这些都是我的宝贝,别给我弄皱了,弄皱了揍你!”
谢呈:“……”
看周讲于小心地把照片收起来,谢呈心里又暖又软,他认真地看着他的细微表情,看得几乎入迷。
周讲于一定是被上帝精心雕过的,他想,嘴角尤其是。
“再看我就收钱了哦。”周讲于说。
谢呈“呸”道:“滚!”
周讲于凑到他旁边,说:“偷偷告诉你,我在记录你。”
谢呈心里咕嘟咕嘟地沸腾,面上一脸漠然:“还偷偷呢?都跟我说了还偷偷,胶卷多贵啊,洗照片也贵。”
“偷偷拍,你不会知道的,这个偷偷。”周讲于长眉扬起来,是难以言喻的英气。
沉默了一会儿,谢呈小声说:“可是为什么非要拍?你不会用眼睛,用手,用……嘴巴吗?”
周讲于暧昧地垂眼,沉着声音说:“会啊,双管齐下,我不仅用相机,我还会用身体。”
☆、发小
谢呈没办法招架他的这种语气,更没办法招架话里的内容,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别被兰姨看见了。”
“肯定不会,”周讲于说,“她从来不翻我的东西,而且我的柜子有锁。”
谢呈点点头,随手捡了块扁平的小石头,找到角度比划了一下,而后利落地扔出去,水面漂起四朵接连的水花来。
周讲于哼了一声,不甘示弱,抢过他刚刚又捡起的石头,斜着掷出去:“一碗、两碗、三碗、四碗、五碗!耶我赢咯!”
“幼稚鬼,打个水碗都要比。”谢呈说,“今天那张物理卷子你弄透没有?最后一道题我怎么感觉答案不对?上次你跟我讲的那个解法好像更合适,回去借我卷子看看。”
周讲于:“……”
过了半晌,他拧着眉说:“谢呈,现在还没高三哎,等上了高三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男朋友?”
“男朋友个鬼!”谢呈应。
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他说完不自在地看了看周围,空荡荡的河坝中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顿了顿,谢呈接着说:“哪儿轮得上我记不记得你是谁啊?你高三不是要去西容念吗?又不能在这边高考。”
两个人先前对这事情一直心照不宣,这还是第一回直接说出来,话音落下去双方就都静了。
最后周讲于说:“回去跟我小姨商量一下,最后一学期再走呗。你这么早就想我走了?”他眨眨眼,佯装委屈:“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了啊谢呈?”
明明知道他故意的,谢呈听到这话还是被勾起情绪,一边狠狠威胁:“你是不是欠揍?”一边条件反射似地去牵他手,好像迟一秒就哄不好了似的。
十指交握。
拇指温柔地摩挲手背,周讲于撇撇嘴:“口是心非的小骗子,今晚上我要睡你家,给我等着。”
水面漾起波纹。
“不想你走。”声音太轻,散在风里像是从没出现过。
不出预料地,劳动节七天假最后的结局是被雪白的卷子覆盖住,宣麦马上要考初中,学画的进程暂时停了,作业同样堆成山。
两大一小成天对坐着写作业,每次对话的开头百分之八十是“帮我看看这道题”。
下午谢呈做饭,周讲于给打下手,厨房天天都跟打仗似的,晚饭过后宣芳玲收拾厨房,临近傍晚才能有一点空,三个人就一起去耿川家看看奶奶,然后去莫尧尧那里逛一圈。
因为中间夹着个宣麦,两个人亲近的机会甚至不如平时多,只偶尔趁宣麦暂时离开,默契地轻轻吻一下。
像流星一样迅疾的相碰,隐秘而让人兴奋莫名。
五一过后天气渐渐燥热起来,校服外套慢慢脱掉,晴天持续了一小段时间,哪怕埋头在书本里面,人也有种轻飘飘的快乐。
星期五又是个大晴天,放学得稍早些,谢呈和周讲于约了几个同学打篮球,回去的时候夕阳光已经斜成钝角。
进了宣家巷,周讲于从谢呈手里拿过球,用食指顶着球旋转,一边侧头逗谢呈笑。
笑闹着到了门口,谢呈突然看到兰姨站在院门边,有点诧异地招呼:“兰姨,今天回来这么早啊?”
兰姨冲他笑笑:“是啊小呈。”看向周讲于:“看看你这一头汗的,赶紧进屋洗把脸,今天别在小呈家蹭饭了。”
周讲于吐吐舌头,在谢呈肩上一拍:“等下去找你写作业。”
谢呈应了一声,朝着家走。
兰姨还站在原地,看着他进院子的背影。
“大美女今天也真好看哦!”周讲于从兰姨旁边过,哼着歌进院门,一眼就看到院子里晒着床单被罩,随口问,“上上个星期不是才刚洗过吗?还不到一个月的。”
“看着今天天气好,回来得早就给你收拾了一下屋子。”兰姨应。
周讲于听完这句突然想起什么来,也没顾得上回头看她一眼,只扔掉篮球甩掉书包,冲进屋子飞快地上楼。
听着咚咚的脚步声,兰姨嘴角一颤,看上去就像要哭出来,而后她堪堪止住表情,抬手在眉间轻轻一按,进了屋子。
没一会儿周讲于下来了,一脸空白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兰姨。
姨侄俩对视了几秒钟,兰姨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抽出一张照片来。
照片拍得不好,但人脸是清晰的,因而某些隐秘的东西顿时显露无疑。
上头的两个人极其亲密,却完全不是玩闹的样子,因为兄弟发小之间关系再好,当然也是不会吻嘴唇的,更不会刻意把吻记录下来——
谢呈要看但是没看着的那张。
照片一直放在周讲于的枕头下面,还不到换洗被子的时候,所以这两天他都没着意锁进柜子。
兰姨把照片放在桌面上:“鱼儿,你转学去西容吧,不要等到最后一学期了。”
天色黯淡下去,吃完饭宣麦在堂屋里写作业,边写边问:“二哥,今天星期五,周讲于怎么没来咱们家玩儿?”
宣芳玲在旁边笑了笑:“周哥哥又不是没自己的家,哪能成天待在咱们家?”
谢呈心里其实也有点犹疑,但还是应了一声:“在家陪兰姨吧,今天难得兰姨收摊儿早。”
与此同时,兰姨家客厅里,两个人正面对面地坐着。
从下午那句之后,周讲于一直没开过口,兰姨见状也就沉默。做好饭一起吃完又收拾好厨房,整个过程反常地安静,一点人声都没出现过。
而后周讲于坐到了小沙发上,抬眼看着兰姨,兰姨才也跟着坐下去。
就好像刚才的几个小时都是在收拾姿态,准备谈判。
静静对坐了几分钟,周讲于先开口了:“小姨,我……”
“我”字过后的措辞却还没想好,兰姨超乎寻常地温和,没发火,没骂人,更没揍他,让他一时之间摸不着底。
兰姨看他说不下去,带着一丝侥幸问:“鱼儿,你跟小呈闹着玩儿的是不是?”
她的眼里晶莹,周讲于知道她想要什么答案。
顿了两秒,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不是闹着玩儿的。小姨,我是同性恋。”
兰姨强撑着微微上翘的嘴角僵住,最后一丝希望碎裂。
半晌,她变得面无表情,说:“你不是同性恋,你跟小呈都还小,你们肯定是闹着玩儿的。小姨念书的时候身边也有这样的同学,但是他们大了之后都结婚生子了。”
她笃定地说:“都是闹着玩儿的,不是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