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日学习计划(88)
谢呈手臂绕过他后颈,轻轻揉揉他的耳垂:“你不是说你的名字是奶奶给起的吗?你已经是爷爷奶奶的安慰了。”
他平时不擅长安慰人,也只有面对周讲于才会努力寻些贴心话,又想了想才接着说:“而且你爷爷一辈子救死扶伤,还带了那么多学生,就跟你的郑伯伯一样,他桃李满天下,很多人记得他,一点儿也不遗憾的。”
“难得听你说这种话。”周讲于说。
“谢呈,跟你讲,我跟我爷爷说过你,我说你是我喜欢的人,他要是见到你一定很喜欢你,不过他不知道你是个男的,”他笑了笑,“他还说让我以后带过来给他看看,现在算不算给他看看了?”
谢呈下巴抵在他肩前,点点头:“算,我就是跟你一起来看他的。”
周讲于闻言支起上半身,双肘压在谢呈颈边,从上俯视着他。人一动作,脖子上的玉坠子就从浅口毛衣里掉出来。
谢呈条件反射地眨了一下眼。
那坠子在两个人的脸之间摇摇晃晃,谢呈隔着移动的残影,认真地看着周讲于的眼睛。
对视了许久,周讲于俯身亲了亲他,坐起身来,抬手解线扣。
谢呈不明所以地躺在床上看着。
周讲于解下坠子在手里一握,伸手去拽他:“起来。”
“干嘛?”谢呈皱眉。
周讲于硬要把人扯起来,谢呈拗不过他,刚顺着力道坐起来,周讲于就抬手要把坠子朝他脖子上戴。
谢呈忙去挡,大力捏住他手腕往外一推。
双方动作僵持住。
周讲于执着地支着手,说:“爷爷说了,这个坠子我以后可以送给我喜欢的人,我喜欢你,我要送给你。”
“不行。”谢呈立即拒绝。
周讲于眉心蹙起:“你什么意思?”
谢呈抿抿唇:“我不能要这个坠子周讲于。”
周讲于眼里带了火:“你说真的?”
“这个太沉重了,”谢呈说,“我不能要。”
周讲于直直瞪着他。
谢呈小声说:“你听我说周讲于,这个坠子太重了,我……”
“说啊,你怎么?”周讲于问。
谢呈垂眼:“咱们现在还小,而且都是,都是男的。你把这个给我,以后还有那么多年的时间,万一有一天你后悔了怎么办?万一将来你要结婚怎么办?”
周讲于一愣,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又急又难过又愤怒,还心疼。
谢呈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正是因为这话有道理,他听在耳里,突然觉得自己被刺痛。
“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这个坠子虽然能还回去,但是它就没有最开始的意义了,而且感情不像坠子还能还回去。”谢呈说。
静了片刻,周讲于低着头把坠子戴回去,一言不发下了床。
他开门走到走廊上,脚步声离这屋子越来越远,而后是走廊底部一扇门被打开。
谢呈还坐在床上,接着说刚才没说完的话:“要是给了我就没有机会要回去了,因为如果有一天你来要回去,我肯定会死。”
没有人听到的话音落后,屋里沉寂下去,骤然显出空旷来。
西容冬季晴天出奇地少,这会儿天边已经乌云满布,看上去就像要下雪,窗户内外的气氛融合得让人分不清时间。
谢呈再次躺下去,抱着周讲于的被子,他闭着眼睛,在带着清香气的枕头上亲了一下。
起身出屋子。
周讲于兴许从来就不知道,他始终迷恋跟他有关的一切,不管是一张床还是一份作业,无论是他的发梢还是指尖。
他喜欢的也不仅是周讲于,还有一切带着他体温的东西。
谢呈进书房的时候,周讲于坐在平时周谷安坐的地方,好像是在从周谷安的角度打量这个空间。
彼此目光没有撞上。
谢呈路过旁边书柜,注意力突然被一张熟悉的脸吸引。
他停下脚转身,睁大了眼睛,隔着玻璃朝里看,好半晌才说:“周讲于,这个是你吗?”
周讲于没答话,谢呈以为他还在生气,心里微微失落,但是没转头看他。
片刻,脚步声却到了近旁。
周讲于跟他站得并肩,一起朝里看,说:“奇妙吧?我跟爷爷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谢呈抬手,指尖抵到冰凉的玻璃上:“奶奶可长得真好看。”
周讲于嘚瑟道:“那是。”
谢呈又看了一会儿,说:“我怎么觉得莫尧尧长得有点儿像奶奶?都是这种……”
“迷人的?”周讲于问。
谢呈笑了笑,“啊”了一声:“有点儿猜不透,但是让人看一眼就喜欢。我想想,可远观不可亵玩吧。”
周讲于口气险险地问:“什么意思啊?看一眼就喜欢?夸莫尧尧还夸出花儿来了?”
“是咯。”谢呈故意说,“莫尧尧就是好看啊,秋秋也好看。”
周讲于“哼”道:“管不住你,要我说麦子最好看。”
谢呈笑,鼻梁不自觉地皱了皱,可爱气一下子把所有带刺带冰的东西都遮起来。
周讲于看了他片刻,忍不住倾身,在他鼻尖上亲了一口。
两个人同时朝着对方靠过去,周讲于把着谢呈脖子,无名指轻抚到他耳后,嘴唇互相摩挲片刻,呼吸终于变得安稳。
“收拾东西吧。”谢呈说。
说是清理遗物,但除了家具,周谷安的东西其实很少,值钱的更是没有,连照片都就是摆在书柜里的那几张。
最后找来找去,只找到几本陈旧的手术记录,里面的内容全跟工作相关,间或夹杂着周谷安当医生做老师的心得。
“等下带给郑伯伯吧。”周讲于说。
整个书房和卧室通通看过一遍,周讲于把几张旧照片收拾了起来,又在书桌右手边拿了两本书,书很旧,是被人多次捧起翻阅的痕迹。
一本《神秘岛》,还有《史记》的第一册。
周讲于想起周谷安说过的事情,回头问谢呈:“你读了那么多书,知道《报任安书》吗?”
“嗯?”谢呈懵了一下,但还是答,“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周讲于笑了:“对。”
下楼的时候孙姨问:“要喝水吗?我给你们端上去。”
“收拾完了。”周讲于说。
孙姨略有些惊讶,想是觉得他们动作太快,但是周谷安的生活清简惯了,东西不多,她也就没多说什么。
天色黯得极快,才下午五点,看上去已经像是要天黑。
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朝外看,周讲于说:“天气阴得好厉害,是不是要下雪了啊?”
谢呈问:“西容往年会下雪吗?”
“很少,也会有下的时候。”孙姨端了水果来,笑着接了话,“今天这样儿说不定会下。”
“真好,我想看看。”谢呈说。
周讲于拢拢他衣领:“冷不冷?等下出门再套一件?”
“不冷。”谢呈应,想了想又说,“那你找一件贴身的给我。”
周讲于垂眼看他:“走,加衣服去。”
刚刚穿好衣服,周讲于的电话响了,郑医生说马上就到,两个人于是出了门在廊下等着。
没一会儿车子停在门口,周讲于问过孙姨之后跟谢呈上了车。
“有什么想吃的吗?”郑医生问。
他一开口谢呈心里松了一点点,这男人看上去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是开口的时候这种严肃就变成了可靠。
周讲于问:“谢呈?”
谢呈摇摇头:“都可以的。”
郑医生从镜子里看了谢呈一眼:“小于的同学叫谢呈?哪个谢哪个呈?”
“王谢的谢,呈现的呈。”谢呈应。
“‘乾端坤倪,轩豁呈露。’”郑医生说,“好名字。”
谢呈不知道该应什么,平时可能面无表情也就算了,但是郑医生对周讲于来说意义不一样,在他面前谢呈有种莫名的拘谨。
想了想,他说:“其实就是我爸翻字典随便指了一个字。”
“哈哈这个我知道,”周讲于看谢呈一眼,笑说,“小禾哥说是92版的《新华字典》第57页。”
谢呈又点点头。
“郑伯伯说你名字好肯定就是好。”周讲于大喇喇地问,“刚才你说什么王谢?”
谢呈:“……堂前燕的那个王谢。”
“嗷,《乌衣巷》。”周讲于挠挠头,“忘了。”
郑医生闻言突然笑起来,笑得颇有些爽朗的意思。
因为诧异也因为觉得对方难以捉摸,谢呈眉梢不自觉地挑动一下。
他抿紧了唇,微微抬眼,目光不经意落在后视镜里,正好跟郑医生对视了一眼。
郑医生眼神温厚,谢呈忽然就觉得无所谓起来,转瞬找回了平时近乎漠然的自在姿态。
周讲于也跟着笑了笑,截过话:“郑伯伯你定吧,我们吃什么都可以。”
“好。”郑医生应了,而后三个人再不开口。
最后到了一家汤锅店,看上去简单但是不简陋,郑医生说:“我平时也没什么太爱吃的东西,这里成吗?今天怕是要下雪,吃点儿暖和的。”
“成!”周讲于应。
到了包厢坐下,果然跟周讲于说的一样,吃饭之前郑医生把各种能示人的条款都摆了出来,细细跟周讲于解释整个房屋捐献过程,以及过程中的监督方式。
末了他说:“我现在能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医院那边部门多手续杂,进程会慢一些,不过我会继续跟进的,有新消息就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