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关系(124)
就像桑野曾经说过的那样,他们从不属于光明。
今夜的变故几乎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桑野被重新请进审讯室,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映出他擦干眼泪之后的桀骜不驯。
“为什么刚出警局就打架斗殴?”警察皱紧眉头,“你和桑秦是什么关系?”
桑野笑起来:“之前我带他出警局的时候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
“再回答一遍。”
“……”桑野冷下脸,“父子。”
“为什么对自己的父亲动手?你知道医院那里是什么结果吗,你亲手把自己的父亲送进了抢救室,你差点活活打死他!你还有良心没有?”
桑野回答得相当坦然:“没有。”
“你!”警察怒瞪着他。
桑野耸了耸肩:“如果你知道他当时和我说了什么话,或许就该关注到别的地方去了。事实上我的良心早在父辈那里就丢了传承。”
另一位审讯警察拉住易怒的那个,沉声问:“桑秦说了什么?”
桑野交叠双腿坐着,两手扣搭,放在膝上,坐姿相当慵懒,又摆出十分明确的疏离和拒绝:“这是我坐在这里的原因。他向我承认了他洗钱受贿、挪用公司款项的事实。”
办案民警们皱起眉头:“说详细一点。”
桑野自顾自地说:“我打他还因为,他亲口承认了,他是张德明的姘头。”
“张德明?”
“就是前段时间网络上大出风头的那位,七年前的苏河市市长,张德明,”桑野条理清晰,像是活过来了的狡狐,“桑秦亲口承认他和张德明之间的那种关系,并且告诉我七年前清风苑的火灾事故并非意外。复式楼层在建筑的最初就偷工减料,他们放了一把火,整栋楼都塌了,由此烧给张德明赔偿款一千三百万。”
桑野坐在椅子上像是坐在了商务谈判桌前,和方才跪坐在地上哭泣的模样状若两人。
桑野:“桑秦为什么会把柏婷荷打进医院,就是因为柏婷荷知道了他和张德明之间的阴私关系。”
桑野微微收敛下颌,光线在他面孔上打出的阴影显得立体而昏暗。
沉寂七年的过往被尽数扒出,铲开他心里的花田坟墓,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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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吻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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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野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城市陷进黑夜, 高楼像是一个个墓堆, 把世界颠倒成一片乱葬岗。
烟头上的火光像是变色的鬼火,闪了闪,吸引过桑野的目光。
那是林烝。
两厢沉默, 身后是白灯通明的正义之师, 他往里面涤荡一圈出来, 整个人都有些虚脱后的疲惫, 而此刻还要撑着、撑着他最后的体面。
桑野缓步走了出去,林烝缀在他身后,不疾不徐。
他手臂上搭着外套,衣领松开一个衣扣,要用卡尺测量结宽的领带此刻皱巴巴缠在桑野的手上——之前他打人太用力,指骨末端蹭破了一片,十分狼藉,救护车在众乱之中把桑秦抬走, 他的这点只是小伤。
也只有林烝看见了他的小伤。
孩子对父亲说, 他们都不喜欢我,你也不爱我。
父亲说, 你已经成年了,该学着自己承担责任,藐视痛苦。
桑秦对桑野说,我后悔生下了你,可当年也有把他架在肩膀上宠爱他的时候, 也有骑着二八大杠载他去吃一碗甜豆花,也曾在狭小的厨房里匆匆忙碌,着急担忧地把烫伤了的儿子举起来对他说一声“痛痛飞”。
成年似乎就好像没有了幼稚和流眼泪的权利,桑野笑嘻嘻周游世界,学着成年人的生活,学着出入酒吧,咬着烟和雪茄,那些动人的诱人的美丽都不是他心里稚子天真的爱情。
只有一个林烝,会在他突然幼稚的各种时刻回应他、亲吻他,会在时隔十多年之后,俯身亲吻他的伤疤,滚烫了他的沉疴旧疾,对他说一句“痛痛飞”。
桑野走到自己的车边,车头上还溅着血,已经微微干涸了,变成深暗的颜色。
他停下脚步,身后林烝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下。
路灯明晃晃的好刺眼。
林烝看着他的背影有点难受,想要拥他入怀,可他已经没了这个资格。
他等了太久太久,终于想抬步离开,却始终挪不动脚步。
桑野忽然张开手臂,背对着他,指缝里垂下那条领带——像是某种莫名的诉说——林烝的呼吸微微一滞。
桑野慢条斯理地闭上眼睛,动作优雅。
缠绕、束缚……深色的领带垂在脑后,显得他的脖颈尤为脆弱。
他的动作就像是在说:你来。
林烝被这种脆弱的极致的美感俘获,挪不开眼睛也忘了呼吸的频率,他大跨步上前抓住他的肩膀却猛然一顿,炙热的想念把他的思维慢放,近在咫尺的距离里突然犹豫了起来。
他的心跳很快,桑野的似乎也是。
林烝微微停顿片刻,然后把嘴唇贴了上去,贴在他脆弱的颈项上,贴在他瘦削到突兀的颈椎骨上。
轻而热的一个吻。
两人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
林烝牵住桑野的手,什么话也没说,把他带离那辆溅血的车,顺着公路往下走。
桑野眼上的遮挡没有摘掉,眼前一片黑暗的情况下总会有踩不到实处的不安,可他并没有战战兢兢,好像下一步踩空悬崖边缘落进深渊也无所谓。
林烝牵着他的手又热又紧,把他拽离开来。
林烝把他推到自己的车边,摘了他眼睛上的领带,和他带笑的眼睛相对。
“去哪儿?”桑野问。
林烝打开车门言简意赅:“上车。”
桑野笑着往里去,又突然转身拉住他:“林烝你亲我一下。”
林烝略带审视地看着他,桑野拽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是他惯用的撒娇手段。
林烝轻轻碰了下他的嘴唇,桑野在他离开之前搂住他的脖颈,主动贴过去一个绵密的亲吻。
坐进车里的时候桑野脸上带着雀跃和期待地问他:“去哪儿?回你家还是去酒店?”
“啪嗒”一声林烝帮他扣住安全带,身后是一片都市坟场,灯光像纸钱,高楼是经幡,机械声音祷诵悼文在背后追赶着他们。
林烝的帕加尼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奋力奔跑,傲慢地把它们扔在身后,冲破藩篱虚枉,眼前的夜色也泛起死灰的白光,黎明尚未到来,黑夜被光束关进监狱——路的尽头是山水湖光一碗,是一碗甜豆花。
还是热的。
林烝发梢上带着一点晨露,刚醒的鸟和麻雀在枝头说了一会儿话,小镇里陆续有人走出来,伸着懒腰。
林烝把瓷碗托到他面前,青花样式有点土气。
桑野还坐在车里,怔怔地接过豆花捧在手里,低头的时候觉得眼眶也有点热。
他把眼泪憋回去,舀了一小口豆花,笑弯了眼睛:“甜的。”
桑野只吃了一半就说饱了,胃口比在林烝身边的时候还小,把瓷碗推给林烝,叫他解决了剩下的。碗底都是糖。
林烝重新坐进车里来的时候天光还蒙蒙亮,绵山是石青色的,带着缭绕雾气。
“现在去哪儿?”桑野问。
林烝:“送你回去。”
桑野蓦然偏过头,搭住他方向盘上的手:“我不回去。”
他手背上还有伤痕,林烝看了一眼。
桑野笑说:“我不回去。我们去温泉山庄上看看?好久没来了,我想住顶楼的总统套。”
林烝:“困了?想睡觉的话在车上眯一会儿。”
“不是,”桑野打断他,握紧他的手指颇有深意地前后蹭动。
林烝:“……”
桑野放开他往座椅上一靠,在他发动引擎往山上开的时候愉快地笑起来:“我在法国开了一家花店,卖百合和白玫瑰,每天都能遇见形形色色奇奇怪怪的人……”
“好久没有泡温泉了,之前帮费迪南去参加宴会还去了一趟日本,他们那里的温泉硫磺味道好重,大众汤浴非常开放,我睡过了头,还错过了烟花祭……”
桑野嘚不嘚叨叨了一路:“啤酒节的时候我特意去了一趟德国,没有人管着的时候确实好,我们喝了个痛快,还有个妖娆的小翘臀来约我……”
顶楼的专层服务人员打开总统套的大门,林烝把他们挥退,再转身的时候就被桑野挂住了脖子。
“要不是他画着太浓的烟熏妆,我差点就答应了,”桑野被林烝打了一屁股,笑嘻嘻地吻他的嘴,“差点就答应和他分享一下道具百科和自*操作……”
他吞了一个字,上赶着要林烝来问。
林烝看穿了他的小把戏,随着他的心意问:“自什么?”
“自‘卫’,正当防卫的那个‘卫’。”桑野朝林烝并起两指,带有暗示意味地扣了扣手。
“可惜道具并不好用。”他看着林烝的眼睛说。
林烝无奈地长呼气,弯腰一抱把他抄进房间,扔在床上摁了下去,堵住他叭叭了一早晨的嘴。
桑野兀自讲着他离开的这两年的所见所闻以及各种艳遇,在林烝的前奏里充满了街头巷尾的俚语。
等间奏音符往五线谱里一落,所有窸窣的交谈戛然而止,桑野被扼住咽喉,砸进去的交响曲突然变成他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