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65)
“陆识途,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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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枫树叶子上,微微摇曳着。
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院。
日式的石山水结合着中式的假山,居然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产生了十分和谐的美感。
茶室内,两个高大的身影面对面坐着。
严震寰双鬓虽是发白,但仍旧精神矍铄,他一双厉害的鹰目盯着眼前的人:
“我还以为你会坚持得久一点找我。”
他取出柄杓,在风炉上取了滚水,浇在面前的茶具上,茶具质朴,连丝毫点缀都无,但懂行的才知道它的价值。
他对面坐着的是周瀚海。
周瀚海今天穿着一身的休闲服,外头已经风风雨雨,但他脸上一片平静,似乎那一切对他只不过是微风细雨一般。
严震寰那句带着挑衅的话并没有让他动色。
他只是淡淡道:“你收手吧。”
严震寰笑了:“我当然会收手,可你得知道,我有条件。”
周瀚海说:“我永远姓周。”
他顿了顿,
“还有,我的人,我做主。”
严震寰摇了摇头道:“我严某人还不至于计较一个姓,另外,我当然不介意你玩男人,我们这种位置上的人,合该有些调剂的东西,但显然你已经触及底线了。”
周瀚海冷笑:“严老可没资格评价我的私生活。”
严震寰并不生气,只看着庭院外被淋湿的落叶,眯着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慢慢道:“曾经我像你一样,喜欢一个人,但后来,我眼睁睁看着她在我面前死去,毫无能力。所以小海,我想告诉你的是,凭你现在,还无从抵抗我。”
周瀚海嗤笑:“所以为了能掌控你的命运,你甘愿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因为她背后有足以让你翻身的资本?”
他眼中一片冰冷:“当然,你情我愿,只是,你不该葬送那个女人的一生,她并没有任何地方对不住你。”
严震寰嘴角紧紧抿着,他看着对面这个肖似自己的儿子。
那么多年了,他第一次正式地面对他,虽然是在这样的时候。
上一次,还是在他五岁的时候,当时,他并不知道他是他严震寰的儿子。
其实那时候,他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严震寰回过神来,眸色突然一片狠绝,他看着周瀚海:“你身上一半是流着我的血,自然应该知道我做事的方法是什么。”
周瀚海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今天来的两个目的,第一,是跟你说一句收手,但显然严老先生并不在意。”
他缓缓站了起来,从身边的文件包里拿出一张泛黄的信纸放在桌上:“这是母亲给姥爷的遗书,我想,你应该看看,这也是我今天来这里的第二个目的,告辞。”
话毕,周瀚海毅然决然离去。
等那个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严震寰平静的面目终于有了一丝动摇。
他慢慢喝了一口已经放凉了的茶水。
余光看了看桌上的那张发黄的纸张。
临近耳顺之年,大风大浪都经过了,但严震寰突然有些害怕看那张信纸。
他快速站了起来,拿起那张信笺,直接丢进风炉里。
就在那一刹那,他飞快地从火中捞出那张边缘已经烧焦的纸张。
慢慢摊开了来,其实里面并没有写什么内容,甚至简单到只有三个字。
“放过他。”
严震寰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一切。
原来,并不是他放过了周氏,而是那个女人让周氏放过了他。
二十几年了,他已经二十几年没有见过她了。
“阿沅。”
严震寰突然对着空气叫了一声。
细数起来,他已经是好久好久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了。
严震寰眯着眼睛想着,记忆中那张俏丽的面孔突然模糊起来,他想,不可能,那样恨过的脸,他怎么会不记得。
但他想啊想,那张脸确实越来越模糊。
突然一声惊雷响了起来,小雨变成了大雨,铺天盖地一片湿淋淋的气息。
他好像突然回到了那天,一样是雨天,那时候的他只是个落魄的私生子,失意地站在路口无人的岗亭,那个带着俏皮微笑的少女撑着一把大红的雨伞靠近了他:“喂,你没伞喔?”
十年生死两茫茫。
作者有话要说: 夸下自己,这个月无论有事没事都保持着日更哦,还有两天,贯彻日更到底!
鸡血宁。
第71章 心爱(一)
这场盛夏的雨下得好生畅快。
郁郁葱葱的行道树已被暴雨压得枝丫低落,似乎难以抵抗这样的雨势。A城的市政已是全国领先, 但这般狂烈的暴雨还是让部分低洼的地方出现了积水, 整个城市的交通节奏渐渐失控。
一辆小车在缓慢地行驶在A城的道路上, 因着雨势过大, 行驶得很缓慢。
“停车。”
一个略带焦躁的声音。
银灰色的车停在接近酒店的路边, 老黄以为后车厢的人怕不安全让他停车等候,没想到对方打开车门准备就这么下车,老黄忧心道:“周总,我还是给您开到酒店地库吧,雨实在太大啦。”
“不用。”
话毕,周瀚海冒雨走了出去。
老黄急得在驾驶座上叫着:“周总,雨大,等等, 我给您拿伞。”
可等他找到雨伞撑开,下了车, 那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很快地隐入这漫天的瓢泼大雨中了。
暴雨吞天并地, 周瀚海一丝不苟地用发胶固定在头顶的头发一下子被打趴,他浑身瞬间湿透,看上去狼狈至极,但他仍自紧抿着双唇, 坚定地一步一步走着。暴雨倾斜如注, 打在身上发着疼,可周瀚海却自虐似的享受着这一切,他的眼中有着一股让人难以捉摸的光芒, 锐利,阴沉。
天下之间银河倒泻,世间仿佛只有自己——天地苍茫,唯有自己。
从此,自己再没有弱点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刚回国那会儿,心无旁骛,仅有无坚不摧的孤寂,唯独牢不可破的孤寂。
一把伞遮在了他的头上,滂沱大雨冲刷在身上的力度一下子消失。
眼前这个人双手牢牢握着伞把,雨势太大,他控制得很吃力,但他还是努力给自己撑着伞。
那双含着水汽的带着忧虑的眼睛看着他。
周瀚海脸色冰冷,继续往前走。
余鱼又追了上去,给他遮了:“周瀚海,别淋雨了。”
这样关心的语气惹怒了周瀚海,他一把推开那把伞,激怒之下他并没有掌控好力度,余鱼一时不察,连人带伞被推到了地上。
余鱼瞬间浑身湿透,大雨砸在脸上仿佛小石子一般,生疼,他睁不开眼睛,一手挡在脸上,一手四处去摸索着那把伞。
下一刻,双臂却被紧紧扣住,从地上被提了起来。周瀚海几乎是咆哮着:“要走就给我走得彻底一点,别再假惺惺出现在我眼前!”
余鱼抹了下脸,他已经喝了好几口的雨水:“雨太大,我给你送回去。”
周瀚海看着那双被雨水打得睁不开的眼睛,心里的怒火再也不能压抑住。
“你他妈别再来招惹老子了!听见没有!”
他双手紧紧地掐进余鱼双臂的肉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他妈当我什么东西!别以为我真的不会对你怎么样!”
可那张被暴雨打得苍白一片的清秀的脸蛋,只是扯出一丝笑来,好像完全不在意他的威胁——周瀚海简直是怒不可遏。
余鱼抓着他胸口的衣服,他想跟周瀚海说,别怕,我永远陪着你。
但雨水实在太大了,他一张口就被呛了好几口,周瀚海已经毫不留情地一把甩开他,转身就走。没一会儿,他站住了,回头找到了丢在不远处的那把伞,直接塞进余鱼的手里,面色愤怒到扭曲:
“滚!”
余鱼呆呆地撑着那把伞,周瀚海已经消失在茫茫的滂沱大雨中了。
余鱼站在这样迷茫的大雨中,想哭又想笑。
他向前走了几步,可四处茫茫,他已经分辨不清周瀚海的方向了。
他朝着大雨里喊着:“周瀚海!周瀚海!”
可雨愈发大了,根本没有人听见他的声音,那一点儿动静好像是一块投入大海的石头,转瞬间就消失了,仿佛没有存在过。
这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雨让整个城市的交通瘫痪了。
当天的晚间新闻很快被这场大雨刷屏。
有人受伤,有人甚至在这场大城市的大雨里失去了生命,一场大雨改变了很多人生命的轨迹。
这场大雨像是一个预示一般,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开始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先是国外的某网站上传了很多海外巨额账户的信息。
原本只是一个没多少人点击的帖子,自从有人发现里面那几个重量级的户名之后,一切发生了改变。
帖子很快传入国内暗网,隐秘地迅速地发酵着,等到上位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一波又一波的删帖,此起彼伏的讨伐。
事件愈演愈烈,最后,整个社会空前地共同关注同一件事,没有始作俑者能够挡得住这样时代洪流。
最后,有人出来认罪,但如今的民众已非往昔,人们都在等着幕后那个人出现。
严震寰,这个叱咤风云的人物最终还是倒在了这场时代洪流里。
宦海浮沉,谁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是因为严震寰手段狠厉,从不会让任何苗头有燎原之势态,但这次的事件不同,从开始到爆发,再到如今不可收拾的局面,仿佛有一只手在背后指引。
严震寰政敌颇多,原本被他的铁腕打击得一蹶不振,在如此境况下立刻有了反扑的趋势。
严震寰铁血半生,竟在功成身退之际倒台。
六月的全国电视讲话,一代英杰在电视上发表引咎辞职声明。
但对他的惩罚来说,这仅是开始。
这场历经了大半年的巨大风波足以让任何事件黯然失色。
这之间,余鱼身上也发生了许多大事。
他的高考成绩出来了,723分,A城状元。
知道分数的那一刹那余鱼没有多少激烈的情绪,只是觉得舒了一口气,倒是余秀梅当场就哇的一声哭了,哭了好久好久,余鱼都劝不动。
随着成绩出来,媒体们便开始挖掘各种状元背后的故事了。
余鱼自然收到了数不清的采访邀约。
但他谢绝了任何媒体的采访,虽然还是有不少的自媒体通过某些渠道获得了他的一点资料,并通过一些夸大的修辞弄出了许多的报道来,但因六月末的那场丑闻,所有关于状元们的新闻并没有太多的热度,随着九月份开学季的来临更是平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