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64)
老板笑了笑:“我是不是该跟你说一句学历不是唯一呢,毕竟你可是改变了我既定看法的人呢。”
余鱼低了头抿了抿唇:“它是我的一个梦。”
老板会心点了点头,又给他斟了茶:“我倒是没想到你选这一条道,还以为你会被汉城财审部门挖走的。”
余鱼心里一跳,老板见他神色不对,解释道:“当然就算真被挖走也无可厚非,人往高处走嘛,你确实有这个资本,可比所里其他人好太多了。”
余鱼颇为不好意思:“只是做好我的分内罢了。”
“光这个做好分内已经比大部分人强了,”老板笑道,
“不过没被汉城挖去倒也没什么不好,尤其这骨子眼,若是碰上些什么紧要关节,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余鱼听他这话不对:
“汉城……怎么了?”
“你也别外传,就是在一个A城的朋友那里听了一耳朵,说是汉城的一把手得罪了什么一个大人物,道听途说的,嗨,谁知道真假。”
老板有些后怕:“话说回来,幸亏当时汉城把咱这小事务所保了下来,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老板犹自乐呵,可余鱼心里袭上一种不妙的预感。
他跟老板告别后,立刻回去搜索了汉城的新闻,但只搜到了无关紧要的事情,可余鱼不知道怎么的,心里一跳一跳的,感觉什么事情即将要发生。
余鱼的预感没有错。
过了一周时间,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的悦湖湾拆迁户自焚的案子又突然浮了出来,反转的剧情大量收割着流量,瞬间被炒上了民生新闻的头条。
底层民众被资本裹挟的命运刺激着普罗大众最敏感的神经。
时值经济寒冬,汉城的股价更是应声大跌,一度跌破发行价,几近腰斩。
这还不算,汉城董事会开始分立,其中部分董事跟几个资本大鳄联手准备并购汉城。
——汉城如今可谓是内忧外患。
余鱼在家里的时候一直在关注汉城的动态,他完全想象得到现在的周瀚海一定焦头烂额。
他不知道怎么做,但让他眼睁睁看着事态一直恶化下去,他又没办法。
他犹豫了半天,还是买了一张A城的动车票。
他不知道自己去干嘛。
他只是觉得,自己得去看看。
可到达了A城,余鱼却退缩了。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除了远远看一眼还能有什么可以解决自己的焦虑。
焦虑之后他居然可笑地想,如果周瀚海熬不过这一关,那他就带他走。
余鱼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本这样想,可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压不下去。
然他目前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这座城市里陪着他。
余鱼像一只处于风暴之外的蚂蚁,他对这场风暴无能为力,但风暴中有他的宝物,他不能不冲进去。
可他知道,自己的出现,除了激化矛盾,没有任何其他的作用。
余鱼焦虑极了。
“余鱼?”
余鱼一惊,连忙扣紧口罩。
来人抓住他的肩膀:“小鱼,我知道是你。”
余鱼没有想到,在A城看到的第一个熟人会是久别重逢的陆识途。
陆识途依旧是那张阳光的脸,只是瘦了点。
“陆哥……”余鱼无奈脱下口罩:“还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A城。”
这样无来由的话让陆识途一愣,他眼睛里面不知道含着什么样的情绪,然后慢慢化去了,嘴角上很自然地带了一个温暖的笑。
“好。”
他指了指不远的地方:“去那里坐坐?”
余鱼迟疑了一会儿,便跟着陆识途过去了。
这里的露天咖啡馆没什么人来,咖啡也不太正宗,连带着服务员也没什么热情,似乎就这么苟延残喘地开着。所幸他们也只是找个坐的地方,并没有什么计较的心情。
陆识途拿出了一根烟,朝余鱼晃了晃:“介意么?”
余鱼连忙摆摆手。
陆识途很快点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余鱼打量着他,陆识途瘦了不少,不知道因为江北分部繁忙还是汉城这次风波,他看去有些憔悴。
只咬了咬唇:“上次……对不起。”
陆识途笑了笑,大方摆摆手,表示不介意。
余鱼不知道该说什么,曾经的他们无话不说,不知道为什么会到了今天这样的境地。
他只是看了看对方:“没想到你会抽烟。”
陆识途笑了,将烟拿开,露出一排的大白牙:“本来也不抽,大学的时候跟着周瀚海混,觉得他抽烟的样子怪拉风的,结果他没抽几根,倒是把我带成烟鬼了。”
余鱼眼神恍惚了一下:“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谢谢关心。”
陆识途笑笑最后吸了一口,然后把烟头掐灭掉,白色的烟雾从他口中缓缓流出。
“你怎么不问我周瀚海的近况?”
余鱼一愣,他不知道陆识途到底什么意思,但这确实是他最迫切的问题。
“他还好么?”
“他现在不住静安公寓了,搬去住酒店了。”
“。……哦。”
余鱼想了想,忍不住:“那公司呢,到底怎么样了?”
“不太好,”陆识途直截了当:“一个大人物在搞他。”
余鱼一惊,他手心里全是汗:“这个大人物……是严震寰?”
陆识途眼睛眯了起来:“你知道?”
余鱼看见陆识途的反应,知道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猜中了,心更是沉甸甸地往下掉。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们。
第70章 诀别(三)
陆识途揉了揉眉头,有些无奈地笑着:“真是难办, 好不容易将江北分部带出来, 本想年底拿大分红呢。”
余鱼吞了吞口水:“难道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么?”
陆识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对方可是严震寰。”
严震寰这三个字足以代表了一切。
陆识途又掏出了一根烟, 在桌上掂了掂, 想到了什么, 又将烟收了回去,
“严震寰有今天可不是单单靠别人。”
他把玩着手上的Zippo,面色慢慢凝重起来:
“一个严氏集团的私生子,若是按着顺位,他前面那么多姓严的名正言顺的男丁排队等着,怎么算都轮不到他,但最后还是被他拿了话事人的位置,这样的手段, 这样的心力,这世间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个人来了。当然, 不排除有贵人相助, 但即便如此,当时不过二十多岁的严震寰已经足以让人不敢小觑了,更何况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只怕严氏已经入不了他的眼。”
余鱼不由得心里发紧, 又听见陆识途道:“只是我很好奇, 人都有所求,严震寰既无子嗣,又无红粉, 据了解,根本没有听说有什么喜好,不喝酒不抽烟,女人,没有,男人,也没有,空有那么多的权势富贵,想想还真是寂寞啊!”
陆识途想到了什么笑了笑:
“也许没有他那种境界吧,不过说得真伟大——要心无旁骛将一生都奉献给国家,你看这些政客,说什么都好听。”
余鱼自然听过严震寰那一场撼动人心的留任演讲,他也曾深深敬佩过的,只是如今想起来,不免多了几分讽刺。
陆识途看了看外头有些阴沉沉的天空,他并不看余鱼,而是将目光放得极远,就保持着那样的动作缓缓道:
“我不知道你跟周瀚海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既然你已经离开了,就离开吧,别回去了。”
余鱼没有言语。
陆识途面色慢慢肃穆下来,居然有了几分急迫,他对着余鱼的眼睛:
“周瀚海没有退路了。”
余鱼早已经明白了周瀚海现有的处境,但是连一向乐观的陆识途都这么说,他不由得心间一片透凉。
陆识途想了想,向余鱼坦白了道:“周瀚海已经准了我的辞职报告,下个月,我准备回加国了。”
他耸了耸肩,自嘲道:“我可真不是好下属。”
话毕,空气中安静了几分。
余鱼自然不认为陆识途的行为是懦夫,但凡是个人,都明白这样的决定是最正确的,他只是很难过罢了。
他想到了那个孤军奋战的人,他一定很孤独。
陆识途靠近了桌子,叹了口气:“小鱼,我跟你说这么多,希望你明白,在风暴面前,我们得及时止损。就像一只股票,在形势不好的时候,我们要懂得抽离,懂么。”
“没有人会觉得你不对,因为周瀚海,”他再次强调:“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我就是他的退路。”余鱼突然抬头,他看着陆识途,眼中是一股平静的光芒:“我就是他最后的退路。”
陆识途盯着他,很久很久都没说话,他目中有着眷恋,有着自怜,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妒忌。
曾经,他很快速地喜欢上了一个人,他明白,这次的喜欢与往常的全然不一样,他曾经自信地觉得自己可以一点一点地把对方招揽进自己的怀里,但他们之间出现了一个周瀚海。
可多多少少,心里还顽强地留着那么点希望。
直到听到那句“我就是他的退路”的时候,陆识途瞬间觉得,那一点唯一的希望之光也没了。
“小鱼,你知道么?”
陆识途苦涩地想说什么,但静默了良久,最后,他只是跟余鱼说道:“我只是希望你所有的都好好的。”
余鱼露出那两个浅浅的酒窝:“陆哥,谢谢你。”
这样的笑容让陆识途有些恍惚,他似乎回到了刚回国时的静安公寓,打开门,一个清秀的男人看着他。
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他本来以为,他本来以为的。
可如今,那些所有的暧昧只能一点一滴地消逝在记忆的时光中了。
陆识途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钢笔,然后拿了一张桌上的宣传小卡片,在背面刷刷刷地写了一个地址:“小鱼,这是我在加国的住址,如果……如果以后有机会,可以去找我的。”
其实陆识途想说的是,我也是你的退路。
但他永远也无法说出这句话了。
那些暧昧,那些情不自禁,陆识途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知道,也许知道的,但他已经永远无法继续那些时不时骚动的情绪了。
“小鱼,再见。”
余鱼站了起来:“陆哥,谢谢你,再见。”
直到陆识途的身影消逝在街角的尽头,余鱼才慢慢坐回位置上,他愣愣地坐在那里许久,然后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