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方休(11)
陆含谦呆住了,有那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林言在说什么。
“难道不是么?”
林言淡淡一笑,漠然而讥诮地看着他,双手交叠地搁在被单上,以一种十分闲适,漫不经心的语气温声说:“我还以为您一直以折磨我为乐呢,陆总。”
陆含谦脑子空白一片,当他反应过来林言在说什么的时候,瞬时怒吼出声:“林言!你什么意思?你当我是变态吗?”
“难道不是?”
林言微笑着,轻轻说:“您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折磨我的人啊——又有什么资格装出副高贵正义的姿态,去指责别人?”
“……”
“我折磨你?哈……”
陆含谦怒极反笑,手指指着林言,气的几乎微微发颤:“你……我为了你.....林言,你不要不识抬举!”
“你代理了多少能要你命的案子啊,啊?”
陆含谦咬着牙:“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你现在早连骨头渣都没剩下的了!……我他妈要是想折磨你,你现在早死在外边了!”
看着陆含谦怒到了极致的眼睛,林言却反倒微微笑了起来。
他看着陆含谦,极其波澜不惊地道:“陆总,多谢你的好意——但是我自从遇上你之后,早就已经不怎么想活了。”
“你……”
“至于你说的报复——”
林言微微扬起头,自顾自接着说了下去:“我想我早就已经遇到了——那就是你啊。”
“你日夜折磨我,凌辱我,从身体到精神……
最开始的时候,我被你逼得重度抑郁,差点去自杀。我常常想啊,你会不会就是我得罪过的那些权贵刻意找来的,成心不让我好过……?”
他抬起头,用那双仿佛永远意犹未尽,缠绵不已的眼睛看着陆含谦,淡淡笑着问:
“您说是不是的呢,陆先生——?”
然而他话音还没落地,下一秒,林言的脸就被“啪”地声狠狠打得偏到一边。
不久前擦过药水,好不容易已经结痂了的地方,被这一下又重新掴得裂开。
林言耳鸣不止,感觉右颊像着火了般火辣辣的疼。随即很快变得麻木,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他缓了数十秒才慢慢从床上爬起来,在唇边抬手抹了一下。
林言看着手指上殷红的血迹,轻轻笑了一下,然后亲手送到陆含谦眼前:
“您看,陆先生,我说的一点也没错。”
陆含谦盯着林言破开的唇角,气得浑身直颤。
他心里哪里痛得厉害,犹如身处油锅,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平生从未如此难受过。
“……你明天不用换房间了。”
陆含谦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脑子里轰隆隆直响。
半晌,他听见自己木然说:“你就死在这儿吧。”
说完转身就走。
林言冷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隔壁老太太已经被这动静吓得呆了。
见陆含谦出门,连忙颤巍巍下床,来看林言伤势。
陆含谦走到门口,双拳猛然捏的死紧,喉结不住滚动。
“……林言!”
他有一瞬间的犹豫,觉得自己应当和林言辩驳点什么。不能就这样走了。
然而林言根本不看他。
陆含谦脑子里早已一塌糊涂,什么都想不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就像一个被人一击刺到要害,丢盔弃甲地落荒而逃的逃兵。
强撑着走到门口,林言却仍没有抬头听听他想说点什么的意思。
陆含谦便负气般大步走出去,一路上踏亮了走廊的所有感应电灯。
然而当他快要下完楼梯的时候,手机终于响了。
陆含谦掏出来看了一眼,却仿佛一下被人耗尽了全部气力——长长的,疲惫而失落地吐出口气。
直到此时,他刚才等待、并隐约期待过的一切,已终于确定,都再也不会出现。
“喂?”
陆含谦席地坐在台阶上,缓缓在眉心揉了揉,仿佛疲倦至极问:“顾兆,什么事。”
那头顾兆的声音听起来很精神,他笑嘻嘻问:“陆少爷,听说你最近把赵宇那孙子给打啦?”
陆含谦叹了口气:“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哎别别别,”顾兆连忙止住他,指天立地地起誓:“我是有好事儿告诉你才打过来的!保准是好事。”
陆含谦坐在黑暗里,身心俱疲,不说话。
顾兆嬉皮笑脸的,接着问:“不信算了。要不你说——桃花运可算不算好事?姓陆的,有大美人看上你啦!”
第九章
顾兆以一种爆大料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却意外的没有听到预期中的反应。
“......”
陆含谦沉默不语,半晌,把手机直接挂了。
电话那头的顾兆:“???”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顾少爷简直一脸懵逼,不可置信。
他和陆含谦就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陆含谦穿破裆裤的样子他都见过,今天姓陆的居然挂他电话!?
这得是受到了多大的打击啊。顾兆想,当初陆含谦得知他爸跟他学妹搞上了的时候,都没挂他电话!
浓郁的夜色里,陆含谦把手机放回口袋,独自沉默地走出了住院大楼。
深夜的停车场空空荡荡,他摁了下车钥匙,车灯闪了闪,陆含谦拉开车门,却没有进去。
他探身,从车里摸出盒香烟,打火机的光芒在指间一跳,点燃了起来。
他只吸了一口,暖黄的星子在陆含谦指间跳跃着,明明灭灭,在这昏暗的停车场里,陆含谦靠在车边的身形投出了一道模糊的剪影。
他下午就想抽一口烟。
医院公司两头跑太累,需要提神,但顾及着傍晚要给林言送饭,怕他闻到大衣上的尼古丁味,才忍到现在。
香烟渐渐燃尽了,陆含谦抬手,随手将它在宾利的车身上按灭了。平整滑腻的黑色烤漆瞬时被烫出块小疤。
陆含谦长腿一跨,坐进驾驶位,把上次林言落在车里的驼色围巾找出来,扔进垃圾桶,驶车扬长而去。
第二天早。
陆含谦半宿没合眼,好不容易天刚刚擦亮时有了点睡意,不到十一点,又被楼下疯狂的按铃声闹醒了。
陆含谦穿着睡衣,一脸杀气下楼开门,想看看是哪个撞死鬼这么不识好歹,挑个良辰吉日让他全家破产。
结果一开门,是顾兆嬉皮笑脸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哟,陆少爷你还活着啊。”
顾兆看着他满是血丝的眼睛,冒了青碴的下巴,“啧啧啧”了一阵儿,痛心疾首:“听你昨天那语气,我还以为你要寻死呢,特地大早上跑去公司看你。结果你倒好,搁家里睡懒觉,一早上都不露面!”
陆含谦把顾兆领进来,然后一言不发,任由顾兆跟在他屁股后头不停念叨,自顾自去洗手间洗漱。
直到顾兆坐在沙发上,大喇喇摸出支烟准备点了,他才放下剃须刀,一下劈手夺过来:“不许抽烟。”
顾兆一呆,愣住了:“……凭什么啊!”
陆含谦下巴上全是泡沫,刚准备下意识说,林言受了点伤,大夫说不能吸二手烟,却随即反应过来,昨天他没去林言那套小一套二睡,一气之下回了自己家。
便黑着脸把烟盒又给顾兆扔了回去,面无表情说,“抽吧,抽死你得了。”
顾兆:“......”
十二个小时之内一连遭受两次暴击,顾兆无比懵逼,被怼得莫名其妙。
“操,陆含谦你个傻I逼,”他气愤道,“你他I妈是不是又被林言气着了,拿老子撒气。”
“别跟我提这个名字。”
陆含谦一边对着镜子用须后水和须后乳,一边冷着脸说,“再说就给我自己出去。”
“哟,真吵架啦?”
一听陆含谦这语气,顾兆就猜出来了。
他笑嘻嘻凑上前去,幸灾乐祸道:“怎么回事儿,说我听听?”
“......哎,含谦,我早跟你说了,上回见你们俩那样子,我就知道你们不合适......”
“来来来,别生气了,多大点儿事。正巧我这儿有个大美人等着你呢,保准不比林律师差!”
陆含谦黑着脸,自顾自打领带,不说话。
“真不感兴趣?”
顾兆观察着陆含谦的脸色,凑上前,粘着他:“啧啧啧,上回见面还夸了人家漂亮呢,现在有了林律师,连见一面都不愿意了?”
“这位大美人啊,也不是省事儿的主。没成年那会儿就开始搞对象了,男的女的都有!上回招惹了个特别可爱的小姑娘,哭着闹着不肯分手,最后还是我出面给安抚好的呢......”
顾兆跟在陆含谦后头,呱啦呱啦地啰嗦着,竭力向他推销:“当然!最重要的是,陆含谦,你妈上个月是不是又催你结婚了?”
陆含谦猛然停住脚,顾兆没注意,“啪”的一下就撞上去了。
陆含谦转过身,顾兆道,“可林律师能跟你结婚吗?”
“......再说了,就算你有本事能弄得你爸妈同意,人林律师还不同意呢,你们俩这整天作死作活的......还不如早点儿分开,各自欢喜的好。”
听着顾兆这么里里外外磕道半天,陆含谦倏尔眯起眼,盯着他道:“顾兆。”
“嗯?”
顾兆抬头,茫然应了声。
“你这么劝我和林言分手......不会是他I妈想挖我的墙脚吧?”
“......”
三秒后,顾兆愤然怒起:“陆含谦,老子是直的!!你他I妈怎么看谁都像情敌!?”
***
下午四点,陆含谦和顾兆一起出了门。
虽然以他的现在的心情,着实没有什么再招个桃花的心思,却还是不得不去见一见——
这位大美人,是顾兆的亲堂妹。
地点在远离市区的郊外。
这些整天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最为无聊,不知是谁牵的头,寻了个风景宜人的山头做开发,在山顶建了个超大的豪华露天别墅。
赌博、聚会、赛车,以及某种可做不可说的运动,一应俱全,什么都有得玩。
陆含谦到的时候,一群人正在大厅里赌得正欢,欢呼声骂娘声起此彼伏,中间的一个小台子上还有人跳钢I管I舞。
顾兆张望了一阵儿,径自带他进了包间。
远离狂躁的人群后,包间比外头要安静许多。
空气里浮动着股隐约的暗香。沙发上坐着三个人,一个身材火辣的红衣美人,两个十七八岁穿校服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