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有邪(62)
17岁的时候他对他予取予求,27岁的时候还是这样。祁川轻柔地吻了吻他的额头,帮他盖好被子,躺下的时候不用刻意靠得多进,郗白一定会不知不觉就滚进他怀里。
而后就是一夜好眠。
隔日两个人都睡了个懒觉,以至于郗白没有及时看到某条格外特别的消息。祁川叫了郗白喜欢吃的千里香小馄饨的外卖,两人才吃了几口,郗白就惊得再也咽不下东西。
他盯着屏幕上三个小时前的微信来回看了好几遍,发信人是妈妈,内容只有一句话:什么时候有空,带着他回家一起吃顿饭吧。
“他”只可能指的是祁川,郗白对着这句话呆呆地看了好久。
出柜风波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全圈都知晓了川夫人是位男性的事实。什么样的声音都有,祝福的甚至萌起CP的,接受不了的脱粉的,还有一波八竿子打不着还会站在制高点上批评的。祁川话说得已经够明白了,后续也没有解释,台面上完全放任了舆论,只在私下找了点关系,抹去了一些涉及到郗白隐私的东西。
郗白已经做好了多多少少会在现实中受到影响的心理准备,而实际上一切如常,医院里的同事和病人都照常跟他来往,不知道是没认出他,还是不太在意。也许祁川到底只是在电竞圈比较火,也许是因为2018年不同于2008年,也许他只是刚好身处于善良的人群中央,无论怎么样,这都值得庆祝。
而眼下这则消息是来得最慢,也是给他冲击最大的问候了。倏地涌上来的欣喜分量太重,郗白整个人都懵了。祁川见他这样便凑过去看了一眼,看到那句话,一向肆意的他也愣了一下,反应了半晌,才无奈地笑起来。
是啊,这一份认可,他们也已经等了太久了。
下一个周末的时候,两人乘坐高铁南下。记忆里的绿皮火车已经下岗,现在不到四个小时就可以回到故乡。高速便捷的时代里,郗白还是挺怀念高中时偷跑出去,随着祁川远行的那种害怕又兴奋的感觉。现在他又找回了这种感觉,回家和带着祁川回家完全是两回事,他紧张到手心都潮了。
郗白偷偷瞄着男朋友的侧脸,祁川不染头不抽烟不驼背,穿着很日常的夹克T恤牛仔裤,在他眼里就是完美的模样。父母真正见到他的时候会喜欢吗,这样的祁川能被挑出什么毛病吗,妈妈说了让时间来证明,十年足够证明了吗?
父母肯定是知道祁川拿了世界冠军的事的,毕竟他发了祁川身披国旗的照片在朋友圈,没有配词,但知情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谁。他研究生毕业的时候还干了一件大胆的事,祁川于他的毕业季送了他一枚戒指,还是单膝跪地给他戴上去的,他当天就忍不住拍了一张手拿毕业证的照片,隐晦地秀了一把。
酸甜酸甜的烦恼让郗白陷入了沉默,高铁穿过田野,穿过山间隧道,也穿越了记忆的回廊。祁川知道他在烦恼什么,他想不到什么能让人不紧张的方法,于是只好在列车通过隧道,黑暗降临的一瞬间,飞快地偷亲了他一下。
夕阳西下,真正站在郗白家门口的时候,一路随意的祁川还是有些许紧张的。郗白的父母还是住在原来那个小区里,这个楼道口前他来过好多次,如今还是第一次真正踏进去。停在三楼门前,两人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门开了,温馨的光线照亮了他们,随之而来的还有饭菜的香气。电视机里播报着天气预报,一道明朗的女声说着,明日小雨,出行请记得携带雨具。
“……妈。”郗白朝妇人扬起了一抹笑,又转向一旁的父亲,“爸。”
他稍稍侧开了一些,朝两位介绍着身后的青年。
“这是祁川。”
“伯父,伯母。打扰了。”
祁川不卑不亢地迎上了他们的视线,礼貌地打了招呼。这样的见面的确来得太晚,郗爸爸和郗妈妈不由地细细打量了他几眼。
“好,好。”郗爸爸轻叹道,“快进来吧。”
迈进门栏,玄关处已经摆好了两双拖鞋。郗妈妈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朝他们点了点头。
“快洗洗手,饭菜都凉啦。小祁第一次来咱家,也不知道饭菜合不合胃口,快来尝尝吧。”
就像--就像高中的时候,父母有空下厨,烧了一桌丰盛的晚餐,郗白放学后回到家,自然而然地享用这份温馨一样。一切都没有变过,除了父亲多出的银丝,和母亲眼角泛起的皱纹。郗白看着这一幕,倏地感到鼻酸。
殊不知他的父母其实想得也很简单,他们意识到了自己在老去,他们总不能陪他走到最后。而祁川看上去可以,如果这样一个人愿意坚定地陪伴着自己的儿子,他们也渐渐觉得别无他求了。
愿有情人终成眷属,愿少年人携手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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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趟回家过后,郗白总觉得周末的时间过得太快,他们要是能多和父母吃几顿饭就好了。祁川没有受到任何为难,只是双方都还比较生疏。好在来日方长,以后国庆,春节,他们都能一起回家了。
郗白心里彻底踏实了,这万事顺心的感觉让他仿佛踩在云端。或许他曾经有被神明不小心绊倒,但当他努力站起来,由祁川牵着往前走,他又变成了最幸运的那一个。
两人很快预定了国庆的时候再回来的行程,郗白想了想,此行既然回来了,他还是多请了一天假,陪祁川去了一个地方。
墓园里显得比别处阴凉,祁川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了郗白肩上。两人把白菊放在了墓碑前,盘腿坐了下来。和最初来这里的时候一样,和这十年间的每一次一样,不管是说说话还是沉默,他们一坐就能坐很久。
唯有今天和二位长眠者打招呼的方式有些不同。祁川拿湿巾擦了擦墓碑上的浮灰,然后对郗白说,“该叫外公外婆了。”
郗白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父母都同意了,这下彻彻底底是一家人了呀。
“外公,外婆。”
郗白轻软地喊了一声,祁川满意地扬了扬嘴角。
从遥远的天边吹来了风,不如春日花香四溢,秋天的风带来了清冷的感觉,但是人心是热的,相握的手掌间也互相传递着暖意。每次在这里沉默着的祁川,郗白是肯定不会打扰的。他陪在他身边,陪着他无声地传递着想念。
不知道祁川是在回忆小时候,还是在心底跟外公外婆说着话,郗白于一片静谧中,不由地联想到了更遥不可及的事:人死了以后会去哪里呢,到底有没有轮回,有没有下辈子?
他又觉得自己贪心了,这辈子想要的都得到了,他居然还继续奢望着更多。
“郗白。”
想了些不着边际的事,郗白的思绪跑了好远,又被祁川唤他名字的声音拉了回来。
“嗯?”
祁川的表情很平和,平和地就像他会说些晚上想吃什么之类的话,以至于郗白对他接下来说的内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其实男朋友自己也没想到他会想在这时突然开口,送戒指的时候他好歹准备了玫瑰,现在就这样两手空空,还是在这样肃穆的地方,实在不太适合说这个。
但是他想到了,并且立刻就想说。而这不同于一时兴起,这会是他一生的决定,他已经想了好久了。
“结婚吧。”
他捏了捏他的手心。
“你想去哪?美国,加拿大,挪威?冰岛也可以,还能看极光。你能请多少天年假来着?”
郗白张了张嘴,呆在原地。
“嘶,加拿大有个战队我有熟人在,今晚我回去问问。”
祁川想了想,嗯,就是这样没错。他靠过去在郗白的唇上快速地印了一个吻,然后认真地望着恋人的眼睛,又柔声重复了一遍:“跟我结婚吧。”
郗白还能说什么呢?他的声音存在的理由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似的。
“……好。”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于是他也再重复了一遍,认真地,虔诚地,满心感动地说,“好的。”
祁川转向墓碑,“见证了啊,我对象答应嫁给我了。”
郗白抿着唇,不知道该如何表述他的心情。祁川盯着他又是欣喜又是快像要哭出来的样子,不由地笑了起来。
“我怎么感觉这么多年过去,你就还跟十七岁一样天真,我老觉得我在拐卖未成年啊。”
郗白望着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潇洒地与故人告别,他心想,你也就跟十七八岁时一样啊。恋人英俊的眉眼和记忆中一模一样,他被他拉起来,趁天边的乌云没有聚过来前离开了墓园。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小雨,大概没错,可是不下雨只刮风的小阴天也可以这么浪漫,郗白突然又满足了。
不知道上辈子和下辈子他们是不是恋人,至此他已经想说一句三生有幸。他会贪心,假如有轮回,能再见面就好了……但如果没有也没关系。
在眼前这个世界里,爱意不老。
他们在彼此心中永远年轻。
天真有邪?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