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有邪(52)
男孩坐在书桌前,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他思索了什么,反正他没有再学习,也没有睡着。或许他只是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来想念他最爱的少年。
现实到这里逼人妥协,可若还在童话里,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郗白放在鞋柜上的钥匙也被收走了,意思就是他一旦踏出这个家门,就没办法在无人知道的情况下回来,回来了就会面临更多的追问和叹息。可真当他按下门把的时候,他平静到了一种神奇的程度。
他扣上他和祁川情侣款的白色棒球帽,迈出门槛。过了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戴着它出门。
外面日光倾城,郗白找了个路边的小卖部里的电话,拨出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可是响了半天也没有人接。他是知道的,祁川鲜少会接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所以这只是第一步而已。再次迈进校门的过程一点都不难,奋不顾身的天真已经化作伤痕,伤口结了痂变得坚硬,他是真的不怕了,他径直往高三教学楼走,也不管有没有人注意到他。
大概这是他在学校里能遇上的最后的幸运,施钧洋就站在三楼走廊上,他找到他完全没有费劲。而且他连话都不用说,对方看到他的时候呆了两秒,然后迅速反应过来,拽着他就跑。
“你不是被关家了吗?!”
郗白定定地看着他,“你能,联系上他吗?”
“所以你这是跑出来了?”施钧洋自问自答完了,又喃喃道,“我真是操了,正好这时候跑出来,你俩还真是……”
施钧洋拽着他绕到教学楼后的围墙边,他一脚踩上自行车车棚旁边的一道横栏,回头催促道,“愣着干嘛,利索点,翻啊!现在上课了从大门出不去!”
郗白第一次经历翻墙带人逃课这种事,他的姿势之狼狈,过程之艰辛,他日后都不忍在回忆。施钧洋一落地就开始掏手机打电话,打完骂骂咧咧地冲到路边拦车。
“这哥他妈怎么又不接电话了,手机开个声音会死吗?!”
一直到施钧洋拦了辆计程车报了一句火车站,郗白才明白他说的“正好这时候”是什么意思。
“祁川今天走。”施钧洋也不绕弯子了,“别急,应该还能赶得上。”
……走?
哪种走。
郗白怔在后座上,过了很久才艰难地问出了声。
“走了就不回来了吗?”
或许是他声音里的难过让听者都觉得心疼,施钧洋张了张嘴,半天都编不出什么安慰的句子。“能赶上的。”他干巴巴地说,然后撑着前排座位几次催促司机师傅,“麻烦快一点,拜托啦,十万火急。”
两人来到火车站的时候,距离祁川要乘的班次出发还有半个小时。半个小时,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两人分开两个方向,可是跑遍候车大厅都没有看到人。郗白在人群中央渐渐停住脚步,转身奔去窗口,焦急地排了队,买了一张同行的火车票,然后就径直往进站口跑去。
“唉!你--”
还有十分钟。
“谢谢。”郗白对施钧洋郑重地说,“我下去找他。”
那是他最有力的声音,过去漫长时间里的软弱都被耗尽,不等施钧洋在后面喊他的名字,他跳下楼梯,在无数包裹行囊间来回寻找。
你在哪里?
火车呼啸着开进站,有人要离开的实感终于汹涌而来,铁轨延伸到看不见的视线尽头,来往的陌生人不断与他擦肩,这里可能是谁的起始,是谁的中转,也是谁的终点,但他不要他们的终点就在这里提前到来。
你要走了吗,祁川?
“祁川……”
“祁川!!”
张着嘴呼吸,郗白终于在人群中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觉得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然而下一秒,一个人伸出一只手臂,从后面紧紧地揽住了他的腰。
“我在这里。”
少年下巴抵着他的头顶,无奈地,眷恋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我听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请问 好想知道 这个世界 会有什么人愿意把 第一枝枪 送给未经 污染的灵魂虽然天地也不仁
若非必要 唤醒防御的本能
能不能等一等。”
--最初的灵感,林宥嘉《天真有邪》霸王票感谢安毕方w,陆章。,方笑笑笑笑而不语,悄悄敲鱼,啦啦板栗,弥笙Mio,是刃,luossna,南烟沉骨,宫檐冬雪。
第四十二章 私奔
他有多久没这样抱着他了呢?过去的二十四天里他们都是掰着手指数着日子过的。能够重逢在这里, 能够刚好赶上这一秒,真是太好了。童话里的小王子被他的骑士从深海中央捞起,绝处逢生的感觉不亚于一脚踏空, 他的心脏都快不会跳了。
束在他腰上的手臂力度同样在说, 他在想念的人也有多想他。
还要讲别的什么呢,还有一分钟车就要开了, 来往的行人匆匆跑进车厢,乘务员站在站台上看向他们。郗白缓慢地眨了眨眼,一旦找回了这个拥抱的温度,他觉得他无法再将自己抽离。
“我要跟你一起走。”
这还是郗白头一次没有用商量的语气来跟祁川说话, 偏偏他还觉得自己清醒得不得了。哪怕只有很短的时间,哪怕只有一天,他想要逃了, 像其他跌宕故事里无畏的主角, 他要和他的恋人一起逃离这里,完成一场又傻又坚定的私奔。
祁川不语。他在站台边沿看见郗白的背影,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就想了,他大概再也不会为了谁这么妥协,又因为谁觉得自己如此幸运了。
郗白现在说什么他不会答应啊,那就……
那就跑吧。
“……好。”
火车缓缓启动,渐渐提速,载着他们驶离这座浓缩着悲喜的小城, 一路向北而去。
祁川带了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而郗白空着双手, 什么东西都没带,说走就走的感觉让他获得了一种复杂的快感。祁川把行李箱放在车厢尾部的大件行李处,再拿着郗白的车票跟他旁边的人换了座位,对方也是个独行的年轻人,好声拜托了几句就答应了。
安顿下来之后,火车已经驶进了田野里。周围座位的人神色各异地说着话,而他们是沉默者中最沉默的一对。当情感已经超过了言语可以承载的分量,二人反倒安静下来,对话就都只有一句:“多久到站?”
“五个多小时。”
祁川快速地给施钧洋回了一条短信。他刚才搬着行李赶来火车站,就半晌没留意手机,没想到差点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一面。肩膀一沉,郗白压低了帽檐,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侧,他干脆牵过对方的手搁在两人的腿间。
十指相扣的姿势诠释着失而复得的安全感,这可能是他们在少年时代里最任性的一回了,明明知道不能这样,但就是想这么做。无所谓了,现在也没有人注意着他们,就算恰巧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他们是谁。微微摇晃着的车厢让人困倦,春意复苏在了郊外的田间,祁川连呼吸都变轻了。
嘘,他的恋人睡着了。
颐都下着中雨,连绵的雨让路上的积水汇聚成河。两人走出火车站的时候正值晚高峰的末尾,打车打了好一会儿才打到。昏暗的雨夜在视觉上又是另一种不真实,两人来到入住的宾馆时都已经凌晨了,祁川把淋得湿透的郗白赶进浴室,然后自己拆箱翻找着衣服。
这里不如上次刘辉帮他们定的酒店豪华,小小的宾馆房间布置得很简单,但是昏暗的床头灯,泛黄的墙纸,狭小浴室里的磨砂玻璃,还有随着热水腾起的雾气,无一不营造了一种格外煽情旖旎的氛围。精美的酒店房间适合情侣亲昵,而这样老旧的,潮湿的小隔间,更加适合偷欢。
“衣服我放这了。”
祁川把衣物放在洗手台边,却没往雾气源头瞟上半秒。流水声中郗白轻轻嗯了一声,祁川退了出去把门关好。
过了零点,他们就已经有二十五天没有接过吻了。这对于祁川这个动不动就要把人摁着亲的人来说简直不可思议,可他的确没有靠近他,郗白也没有软乎乎地粘过来。
或许他们潜意识里都知道,这下再触碰到对方,就不只是那么简简单单可以止住火的事情了。
待两人轮换,祁川站在热水下面冲了很久,再甩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郗白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正盯着窗外的雨发呆。雨好像下大了,神明的眼泪从天空倾倒而下,洗刷着这座城市暴露在外的部分。一切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会儿,他们相遇在雨里,轮转过一周,他们又在雨里重逢。
半边床被陷下去了一块,郗白回神,转过脸望向祁川逆光的脸。他拽过手边的毛巾盖到少年头顶,挪到他身边为他擦着头发。祁川很顺从地低下了头,这个姿势放到童话里,可以是他在为他加冕,也可以是他低头宣誓着甘心被收服的忠心。
擦着擦着郗白捧着他的头凑近,把自己柔软的嘴唇送上,毛巾很快掉落到了一边,没有人再顾及到它。这个久违的吻里好像盛着很多复杂浓厚的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他们只是在顺从本能,当感知到的世界里只有对方,就什么都不用思考,什么都不用害怕了。
纯净诱人的果实又把自己送到了狩猎者的餐盘上,在祁川眼里,郗白穿着他的衣服,被他抱着,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他的了。这也还不够,要怎么样才能把他吃到腹中,或是揉进自己的血肉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