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有邪(46)
“没事,队里有些打法分歧。那什么,郗白,我可能--”
可能明后天就要走了。
他话说了个开头就停住了,因为他想起了之前说要带郗白去约会的话。当时他觉得这是个毫无难度就能实现的事,只要郗白能出得来,他可以带他逛遍整座城市。可他忘记考虑了自己现在还背着一纸合约和一整支队的梦想,他已经不是个普通的闲散学渣了。
“可能,什么?”
郗白明亮的双眸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你们班期末分出了吗?”祁川转而问说,“你觉得这次考得怎么样?”
“没有。考得……还好?”
想起来红榜前十就约会的小目标,郗白又小声道,“没进前十的话,就不行吗?”
“行,当然行。”
看着小白兔眼巴巴的样子,祁川的本能反应就是要星星要月亮都给。所以那句要走彻底被他咽了下去,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已经走到影院门口的人在不远处喊他,祁川把手机揣回口袋,没再管那些不断弹出的消息。
几乎一整个影院都被八中的学生包场了,左右看去都是熟面孔。祁川端着可乐,郗白捧着爆米花,两个人坐在了倒数第三排的角落位置。这种看电影的聚会完全是以解压为目的的消遣,很少一部分人是为了电影而来,绝大多数就是图个仪式感。
比如说,灯光暗下之后,当大家的视线都移向亮起的屏幕,他就可以在黑暗中牵起他的手。至此他们都会觉得,有什么烦恼或疑虑不能看完电影之后再想呢?
郗白伸出空出来的手,把爆米花端向祁川,而男朋友胳膊都不抬,直接朝他张了张嘴,比了一个“啊--”的口型。郗白没办法,他把爆米花放了回去,抓了几颗,递到他嘴边。祁川咬住爆米花,舌尖飞速舔过他的指尖。
反正就是一定要占他便宜就对了。
会让施钧洋惊声尖叫“太他妈虐狗了吧”的小动作在后排不断上演,电影正式开始,窸窸窣窣的声响消失,大家都把注意力转到了荧幕上。葛优尽情演出着冯式幽默,舒淇饰演的女主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笑声渐起,郗白看入了戏。
“你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吗?”
“我一见你就挺钟情的。”
“咱们俩三见也钟不了情。一见钟情不是你一眼看上了我或者是我一眼看上了你,不是看,是味道,彼此被对方的气味吸引了,迷住了,气味相投你懂吗?”
哈,这台词。
郗白不由地紧了紧握着祁川的手,很快得到了回应,十指相扣的姿势让他觉得很安心。
荧幕里的葛优顿了顿,用他特有的腔调回应:“两个陌生人,萍水相逢,一见面凑上去一通乱闻,可能吗。”
“不可能,不用凑上去,相投的气味隔着八丈远都可以闻得到。”
一片哄笑声中,祁川勾着嘴角凑过去问郗白,“我是什么气味的?”
这个问题郗白还真知道怎么答。他动了动唇,缓慢又认真地吐出了几个词。
“夏天的雨。泥土,叶子。还有……烟。”
祁川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假意委屈道,“我真戒了啊……”
郗白摇了摇头,抿着唇不掩笑意。
“我呢?”
问这种问题简直就是给祁川机会来调戏他,但是没办法,他好奇祁川能说出什么样的形容。
“牛奶糖吧。”男朋友想了想说,“又甜又软但是只能看还不能吃的那种。”
后半句是刻意压着声线凑在他耳边说的,温热的吐息喷在郗白耳廓,让他整个人一悸。这一场电影看下来还有好多梗,祁川得劲了,时不时会在他耳边嘀咕两句,说一些能让他脸红心跳的句子。
电影台词和歌词都一样,总是把别人的故事讲述给有心人听。看到葛优的老友驾驶在北海道的长路上,唱歌唱到泪流满面,在座的一票少年人也有所触动,但终究没到能悟出什么的程度。笑声背后,他们更着迷于现实中或甜蜜或彷徨的暗涌。
而且暗涌不会因为顶灯再次亮起就消失。
电影散场,祁川和郗白松开了相握的手,想等着人走差不多了再最后出去。郗白的目光不经意地瞥见了前排的某个地方,倏地惊了一下。
李晓菲正和一个女生说着话,几秒后,她的同伴目光上移,饶有兴趣地朝他们那里看了一眼。李晓菲也忍不住抬头,但她发现郗白看见了她们,便赶忙拍了一下同伴,匆匆把她拉走。
郗白并不是很想用“阴魂不散”来形容一个女生,但是这又是巧合吗?她没有理由的目光实在给了他不太好的感觉。郗白望向祁川,祁川倒是毫无反应。也是,他早就习惯了被各路女生来回打量,不会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待会一起吃饭吗?”
前排的殷染拎起书包走到过道边,旁边站着同样投来询问眼神的施钧洋。祁川拉了拉郗白,“吃完饭再回去?”
然而郗白呆坐着,并没有给他回应。在三个人的目光下,男孩盯着手机页面,半天才抬起头。
在短短几秒钟之内,他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
作者有话要说:
霸王票感谢长江江江江,云胡不喜0818,悄悄敲鱼,陆章。!
214-219日更
第三十八章 蜕变
那种止不住颤栗, 浑身发冷的感觉真是太糟了,郗白完全没有听到刚才大家在说什么,他抬头迎上三人的视线, 随即条件反射般地垂下眼。
他重新开始畏惧别人的目光, 他被简短的一条信息打回原形,他张了张嘴, 来回吞咽着嗓子,但却挤不出半点声音。他现在只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这么想的时候他就这么做了。
受惊的兔子咬紧牙关,撒腿就跑。
从相对昏暗的放映厅冲进来, 亮了好几个度的灯光齐齐地包围他,那股晕眩感使他站都要站不稳了,一路踉踉跄跄撞到了好多人。太糟糕了, 街边晚灯下路人的影子都变成牛鬼蛇神, 车水马龙间的噪音尖锐到刺穿他的意识。奔跑中急促喘息的后果就是喉咙到呼吸道都火辣辣地疼,他终于在恍惚中想起,冬天真的好冷啊。
直到一只有力的手臂拦腰将他从后面拉住,不算温柔的阻止动作打断了他的那股冲劲。
“你跑什么呀?!”
没收住音量,祁川当街喊了出来,疑问里满载着担心。但是他这一言让郗白又是一惊,本来就白皙的脸上已然血色全无。
“你怎么了啊?发生什么事了?”
郗白的嘴唇哆嗦着,几欲开口, 但是挣扎了半天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他又失去声音了。
看到他这反常的样子,祁川自己先深吸了两口气, 压下了些许急切。他握着他的肩凑近了点,软下声音哄道,“跟我说句话,嗯?宝贝怎么了?”
祁川又在叫他宝贝了。
郗白的眼泪唰一下就掉下来了。这个称谓有多甜,他现在就有多难受。
抱歉。
这是他现在最想说的话了,祁川一定不爱听,他也说不出来就是了。
抱歉突然变得这么狼狈,抱歉让你担心……抱歉我连一句解释都给不了。
郗白只能摇头,他抬手擦了一下眼睛,依旧沉默。
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郗白哭,祁川已经有种想毁天灭地的冲动了。傍晚队里的事情还没吵完,现在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郗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着急又担心又上火的感觉一股脑涌向他,祁川的脸色也变得很差。
“快十点了,我先送你回家?”
僵持了半晌,祁川压着自己的脾气,依旧温柔地说道。他见郗白使劲地点了点头,也不再纠结,站到路边开始拦车。
“……我等你告诉我怎么了,随时找我。”
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祁川是什么表情,郗白坐在车后排,死死地闭着眼睛。然后一直到他把他送到楼底,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郗白如逃命般飞快地跑上了楼,祁川也没有多停留,他暗骂了一句操,然后接通了教练狂轰乱炸般的电话。
这是他们有史以来最不犹豫的一次告别。
而谁能知道他们距离一场真正的告别,已经开始进入倒计时了。
“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但我必须严肃重申一遍:你现在是职业选手,祁川,团队沟通,团队纪律,还有团体训练,战术统一都是至上重要的事情。路人局里你可以1带4,世界赛上你不打熟配合,单枪匹马冲出去,能打出什么好成绩?”
“你说你之前答应父母要把高中念完,之后再正式驻队,OK没有问题,但是假期时间的利用方式,我希望你能为马上就要开始的春季赛考虑一下。”
电话那头已经不是经理或者教练级别的人物,YNE的监督态度温和言语中肯,但是每一个字都很有分量。祁川坐在郗白家小区的花坛边,垂着头一言不发。
“今天这种不接电话联系不上人的情况我希望没有下一次了,你们刘经理还担心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觉得你还没有找准自己的定位,没关系,还不晚,我们双方都需要磨合。现在请你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答复:寒假什么时候能归队?”